苏瑶坐在办公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份《工伤赔偿和解协议》,纸张粗糙的质感让她眉头越皱越紧。
陈志强布满老茧的手突然重重拍在文件上,震得桌上的钢笔弹跳起来。
"苏法官,这协议是假的!
"陈志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烧伤疤痕。
"我们根本没签过字!
从医院醒来后,周明远的人天天来病房,说签了才能给医药费。
上周开始,我们家门口天天被人放死老鼠,昨天还有人往我女儿书包里塞刀片!
"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林宇抱着一摞资料冲了进来,黑色制服肩头洇着大片水渍。
他将物证袋"啪"地拍在桌上,镜片后的眼神亮得惊人:"医院原始记录找到了!
陈大哥他们的伤残鉴定等级被人为改低了三个级别,腰椎骨折写成了挫伤,这是蓄意造假!
"苏瑶食指轻轻划过鞋议上模糊的指纹印记,油墨未干的痕迹边缘晕染得极不自然。
三个月前那场工地坍塌事故的新闻画面在她脑海闪过——十二名农民工被困钢筋水泥之下,而此刻本该承担责任的鸿远建筑公司,却妄图用这份伪造协议逃避赔偿。
"走,去工地!
"苏瑶抓起法槌包,黑色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电梯下行时,林宇调出手机里的卫星地图,声音压低:"我查过,工地负责人周明远最近半个月,每周三晚上都会出入赵副院长家。
"话音未落,电梯门应声而开。
赵德昌端着保温杯站在门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两人紧绷的神情,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小苏,小林,来我办公室一趟。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苏瑶却感觉后背渗出薄汗。
赵德昌将文件推过来的动作带着惯有的儒雅,语气却暗含警告:"小苏,鸿远建筑在江州是纳税大户,和市里很多项目都有合作。
你们查案,也要考虑影响。
""可是赵院,我们有医院原始记录和证人证言..."林宇话没说完,赵德昌突然重重放下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苏瑶手背,烫得她本能瑟缩。
"年轻人要懂得轻重。
"赵德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
"听说小林的母亲下个月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江州医院的专家号,可不好挂啊。
"林宇猛地站起身,金属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苏瑶按住他颤抖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赵院,我们只是在履行法官职责。
""职责?
"赵德昌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上位者的嘲讽。
"小苏,你进法院那年,是谁手把手教你写判决书的?
有些事,别太较真。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苏瑶和林宇驱车来到工地时,夕阳正把塔吊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志强带着几个工友守在门口,看到警车立刻围上来。
"苏法官,救救我们!
"陈志强被两个壮汉按在铁门上,额角撞出鲜血。
"他们说再闹事,就把我们扔江里!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传来小雯的尖叫。
几个保安趁机冲向女孩,将哭喊着的她捂住嘴往车上拖。
"放开她!
"苏瑶抄起地上的钢筋,尖锐的金属头抵在周明远喉结处。
对峙的刹那,她瞥见对方西装内袋露出的半截文件——正是那份伪造的和解协议。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周明远突然露出森然笑意:"苏法官,你确定要和我作对?
"他的手机适时响起,苏瑶余光瞥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赵德昌。
深夜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苏瑶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匿名威胁邮件,咖啡早己凉透。
林宇推门进来,额角贴着创可贴,手里拿着张照片:"在工地找到的,赵副院长上周和周明远在帝豪酒店密会。
"照片里,赵德昌举着红酒杯与周明远碰杯的画面刺得苏瑶眼眶发疼。
这个曾手把手教她写判决书的恩师,此刻却成了正义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叮——"林宇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几乎要把塑料外壳捏变形:"不对劲,早上我打电话时,医院还说手术安排在下周。
现在突然说情况紧急要提前,我妈根本没做术前过敏测试!
"苏瑶抓住他摇晃:"走,去医院!
"急诊室门口,苏瑶翻看手术记录,瞳孔猛地收缩。
原本预约的主刀医生签名被替换成赵德昌的亲信,术前检查报告上的时间,竟显示是手术开始后才补录的。
医生摘下口罩摇头的瞬间,林宇瘫坐在地。
"林宇,起来。
"苏瑶声音冷得像冰,蹲下身为他擦掉脸上的雨水。
"他们现在肯定在销毁证据。
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联系其他受伤工友,让他们把所有医疗单据、通话录音都保存好;我去找当年赵德昌干预过的案子卷宗,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前科。
"林宇抹了把脸,眼底燃起复仇的火焰。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砸在玻璃上,像是命运的鼓点,为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擂响战歌。
苏瑶打开电脑,新建的文档上,"民事***状"五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凌晨两点的江州老城区,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诡异的色块。
苏瑶将黑色风衣领口竖起,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
半小时前,她在档案室查到一份三年前的卷宗——同样是工伤纠纷案件,同样在开庭前证据离奇消失,主审法官正是赵德昌。
跟踪目标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腐臭的垃圾味混着雨水扑面而来。
苏瑶摸了摸腰间的防狼喷雾,刚要加快脚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却见林宇举着手机从阴影里钻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定位红点。
“刚联系到另一个受伤工友。”
林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说周明远的人今晚要去工地销毁施工日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调转方向。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工地围墙上的铁丝网在闪电中泛着寒光。
林宇从工具包掏出开锁器,三两下撬开侧门挂锁。
就在他们猫腰潜入的瞬间,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快躲起来!”
苏瑶拽着林宇滚进废弃的水泥管道。
三辆面包车在不远处停下,十几个人举着铁棍跳下车,为首的正是周明远的得力干将——疤脸。
“都仔细搜!
赵院长说了,不能留任何把柄!”
疤脸的声音在空荡的工地格外刺耳。
苏瑶屏住呼吸,看着手电筒的光束从头顶扫过。
林宇突然轻轻扯了扯她衣角,指了指管道另一头——那里散落着几本沾满泥浆的施工日志。
“手机录像。”
苏瑶压低声音。
林宇刚打开拍摄功能,身后的管道突然传来异响。
一只野猫窜出来,撞翻了旁边的油漆桶,绿色的涂料在地上泼出长长的痕迹。
“什么人?”
疤脸的声音瞬间逼近。
苏瑶拉着林宇狂奔,雨点砸在安全帽上砰砰作响。
前方是堆满建筑材料的仓库,她突然急刹车——仓库大门紧锁,铁锁上还缠着崭新的铁链。
“分头跑!”
林宇猛地将她推向左边,自己却迎着追兵冲去。
苏瑶听见身后传来棍棒击打肉体的闷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摸到仓库墙上的排水管道,咬牙往上攀爬,雨水灌进衣领,冻得她浑身发抖。
翻过墙头的刹那,苏瑶瞥见林宇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疤脸举起铁棍的瞬间,她抓起墙角的砖块狠狠砸过去:“警察来了!”
趁众人慌乱之际,她冲过去拽起林宇就跑,两人在泥泞的小路上跌跌撞撞,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回到苏瑶家时,天己经蒙蒙亮。
林宇的额头肿起老大一个包,衬衫被撕得破破烂烂。
苏瑶翻出医药箱,消毒棉签刚碰到伤口,林宇突然抓住她手腕:“那些施工日志...我拍到了关键页。”
手机屏幕亮起,画面里模糊的字迹显示:“2023年7月15日,安全检查未通过,周总指示继续施工。”
日期正是坍塌事故前三天。
苏瑶的心跳陡然加快,这足以证明鸿远建筑明知安全隐患却强行施工。
“但录像不清晰,”林宇皱着眉,“而且我们擅闯闯入工地,证据可能不被采信。”
苏瑶突然想起档案室那份旧卷宗,起身从抽屉里翻出泛黄的复印件。
两份文件的笔迹、处理方式如出一辙,甚至连关键证人失踪的时间都高度吻合。
她的手指在纸上颤抖——赵德昌果然有前科,而且是惯犯。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链。”
苏瑶将两份文件拍在桌上,“从医院入手,找到当初给农民工做假鉴定的医生。”
然而事情远比想象中困难。
当他们来到江州第三人民医院,却被告知负责鉴定的刘医生己经辞职。
苏瑶调出医院系统记录,发现辞职申请就在昨天提交,而批准人,赫然是赵德昌的另一个亲信。
“他在灭口。”
林宇盯着电脑屏幕,眼神冰冷。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找到刘医生。”
通过交通监控,他们查到刘医生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城西客运站。
两人火速驱车前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着目标。
苏瑶突然抓住林宇胳膊——远处的候车厅里,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正在检票,行李箱上贴着江州第三人民医院的标签。
“刘医生!”
苏瑶大喊着追过去。
男人听见声音,转身就跑。
林宇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安检口将人扑倒。
混乱中,男人的口罩掉落,露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认错人了!”
刘医生挣扎着,但林宇己经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
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正是那份伪造的伤残鉴定报告。
“现在改口,是不是太晚了?”
苏瑶冷冷地说。
她注意到刘医生手腕上有新鲜的勒痕,袖口还沾着半干涸的血迹。
就在这时,刘医生的手机突然响起。
苏瑶瞥了眼来电显示——赵德昌。
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事情办妥了?”
赵德昌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
刘医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苏瑶对着话筒冷笑:“赵副院长,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声轻笑:“小苏,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你以为找到一个替罪羊就能扳倒我?”
不等苏瑶回应,电话己经挂断。
刘医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神里充满恐惧:“你们放了我!
不然...不然我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候车厅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几辆黑色轿车堵住出口,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为首的正是周明远。
他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戴上墨镜:“苏法官,林助理,好久不见。
这么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苏瑶将刘医生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
她知道,这是场硬仗,但她早己没有退路。
暴雨再次落下,冲刷着客运站前的水泥地,却冲不淡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正在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