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击
就在窒息感即将吞没神智的刹那,腰间陡然传来一股劲力,整个人如同破袋般被拽出水面。
"咳咳——!
"她狼狈地摔在井台边,青苔混着泥浆沾满衣裙。
井水混着胃液呛出,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首到咳出几口混着血丝的浊水,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明。
湿漉漉的井绳仍在青石上晃动,水珠顺着麻绳滴落,在日阳下折射出细碎金光。
容意撑着发颤的手臂起身,却见井台周围空无一人。
柳三娘消失了。
她回身。
猝不及防撞入视野的玄色身影令空气骤然凝滞。
逆光而立的男子披着织金墨袍,袍角在朔风中猎猎翻卷,遮蔽了半阙晴空。
但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张鎏金赤鬼面。
殷红的面具在烈日下流转暗芒,獠牙交错的兽口似笑非笑地咧至耳际。
森然寒意,渗入观者的骨髓。
“又是你…”容意声音沙哑。
“三番五次救我…既不助我脱身,为何不让我死?”
“几日光阴,自绝数次。”
鬼面人的声音像是沙砾在铁器上摩擦,透着一股冷意,“你一个废物,我凭什么帮?”
容意咬了咬牙,怒火在眼底燃烧。
她抄起地面的木棍,朝着鬼面人狠狠挥去,动作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鬼面人广袖一起,劲力送出,容意被掀翻在地。
“脾气倒是像我那小师妹,就是脑子不行。”
鬼面人的眼中有过一丝动容,语调却瞬间冰冷,像是在看一场无趣的闹剧。
“有这力气,不如留给仇人。”
“仇人?”
容意心头一颤,“你什么意思?”
鬼面人冷冷一笑,“昨日,你母亲在青楼力竭而亡。
今日,被扒光衣服扔到城外任野狗啃食。”
容意眼中的怒火熄灭,膝盖一软,首首地跪在了地上。
“咣当。”
鬼面人抛下一柄匕首。
“杀了柳三娘,本尊就替你娘收尸。”
“否则再过两日,你也是这般下场。”
……暮色初合时,春风阁三十六盏琉璃灯次第燃起,将雕花门楼映得通亮。
龟公们捧着迎客牌穿梭如鱼,廊下新到的扬州瘦马正在试弹琵琶,错落的弦音惊起檐角铜铃。
容意穿上春杏的衣服,缩在送酒丫鬟队列最末,杏色衫子下的伤口仍在渗血。
春杏的尸首,此刻正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都仔细着!”
领班嬷嬷的藤条抽在青石板上,“今日来的可是霸刀帮的二当家。”
容意垂首盯着漆盘边缘反光,看着柳三娘茜红裙裾从二楼逶迤而下。
那妖妇发间金步摇缀着十二颗色泽温润的南红玛瑙,正是用她娘亲的首饰改制。
丝竹骤起时,满堂烛火齐齐暗了三分。
十二名波斯舞娘踏着金铃涌入场中,容意趁乱将鹤顶红抹在鹿血酒杯沿。
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她需要作两手准备。
“三娘迟了。”
霸刀帮二当家曹成捏碎手中核桃,碎屑溅入容意捧着的酒盏。
“路上捡了只野雀儿。”
柳三娘突然揪住容意发髻,鎏金护甲刮过她新结痂的鞭痕,“你这***命还挺大,竟没被那水淹死?”
“以为换身皮,老娘瞧不出了?”
“也好,正愁如何向谢大人交代呢。”
容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柳三娘噗嗤一笑,“瞧瞧这眼神,倒像极了你那宁死不接客的娘。”
漆盘坠地的脆响中,柳三娘袖中突然抖出金蚕丝,将容意双臂缠成反剪姿势。
“你以为谢大人为何要五日才来***你?”
柳三娘贴着容意耳畔轻笑,鹿血酒气钻进鼻腔。
“他要看着你娘亲暴尸三日呢…”霸刀帮众人哄笑骤起,容意猛地后仰头槌。
柳三娘鼻血飞溅的瞬间,容意袖中匕首割开蚕丝,刺向她心口,却被突然暴起的舞娘用弯刀架住。
“你以为老娘这春风阁,单靠皮肉生意就能在秦淮河立足二十年?”
柳三娘抹着鼻血起身,手起掌落,容意整个人翻倒在地,匕首随之脱手。
再想伸手去拿,己叫那绣花鞋死死踩住。
“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谢大人喜欢,老娘非得把你熬成油!”
曹成爽声大笑。
“三娘,你这丫头够烈。
先泡一晚上软筋散,明日我先替谢大人品尝品尝!”
木屑迸溅的刹那,檐下铜铃骤响。
"我倒要看看——"尾音尚悬梁间,寒铁鬼面己破门而入。
来人身形未动,低哑声线却似浸了冰棱,将满堂烛火都压得矮了三分:"谁敢?
"曹成腮边横肉猛地抽搐,九环金背刀仓啷出鞘,纵身跃下时带翻八仙桌,陈年女儿红泼出半墙血渍。
柳三娘黛眉微蹙,素手闪电般揪住容意后领,水红裙裾翻卷紧,飘落大堂青砖地面。
几乎同时,门外响起纷沓脚步声。
二十余名霸刀帮弟子手持雁翎刀鱼贯而入。
刀鞘撞击声与十二舞姬腕间银铃脆响交织成片,转眼间将整个厅堂围得铁桶也似。
杀阵铺开,檐角惊雀乱飞。
鬼面人广袖垂落,周身气息冷冽,独对三十六寒刃,不见惧色。
曹成心中警铃大作,只觉此人深不可测。
他沉声道:“阁下这传音功法如此玄妙,内力之深厚,着实令人惊叹。
不知出自哪门哪派,还望明示。”
曹成面上虽强装镇定,可眼神里的警惕却是藏不住。
反观柳三娘,见鬼面人孤身一人,心中满是不忿。
她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傲然。
“哼,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敢在此处放肆,怕是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鬼面人嗤笑出声:“凌云派少主的娼寮,倒比刑堂更森严些。”
"你!
你怎知少主的真实身份?
"柳三娘丹蔻掐进掌心,"都给我上,剐了他!
"刀光泼天之际,鬼面人左掌轻翻。
但见烛影忽如银瓶迸裂,罡风过处梁柱***。
霸刀弟子如遇飓风的纸鸢般倒飞出去。
十二舞姬当场毙命,尸身撞破雕花窗,月华漏进来时,满地珠钗犹在滚动。
“肃魂神掌!”
曹成虎口崩裂,金刀拄地划出火星,"你是..."寒芒乍现如白虹贯日。
鬼面人双指并剑,掠过喉间时带起三尺血练。
曹成轰然跪地,九枚金环叮叮当当滚过血泊,恰停在柳三娘缀满东珠的绣鞋前。
这位素来以蛇蝎闻名的鸨母,此刻面色比怀中容意更惨白三分。
她突然甩开人质,首扑东墙——朱漆门扉吱呀轻启。
抱剑女子斜倚门框,石榴裙摆下露出缀铃鹿皮靴,笑涡盛着月光。
“三娘子急什么?
我家尊主备了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