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代价
宁娇是万人倾慕的白莲花女主,而宁荞是人人唾弃的炉鼎女配。
那个女配就是我。
……雨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降魔杵悬于半空,那暗纹在杵尖游走。
“宁府长女宁荞,仗炉鼎之体祸乱仙门!
"岭斐的声音裹着雨刺来,"用你这身子饲了降魔杵,也算物尽其用。
"我冷眼看着西周十几名修士,有的曾对我温声软语,有的我救过其性命。
还有……我那孪生姐妹宁娇。
她在哭。
这是她最擅长的。
咬着下唇,泪水浸透眼眶,那要坠不坠的模样,最惹得人心痒。
“阿荞,你为何要自甘堕落?”
耳边风声骤紧,我抑住内心的荒唐感,嗤笑出声:“告诉我,何为堕落?
我救过无数被仙术误伤的凡人,救过被魔族当成玩物的道者,但救得最多的,是被你们活剖魔核心的孩子!”
岭江宗弟子们衣衫的光泽如鳞波闪动。
“胡言!
魔族嗜杀成性,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一名女修厉声喝道。
岭斐见状催动降魔杵,刺耳的嗡鸣传出,“宁荞,若你不是魔,它便伤不了你分毫。
若你作为人说出这番话,不配....!”
话音未落,宁娇扯住他的衣袖,“求求了,饶阿荞一命吧!
她只是,只是太寂寞了!”
寂寞?
确实,从小到大,所有的宠爱都被她占尽。
虽然知道得不到答案,但我仍想问问她:“宁娇,我把全部都给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她捂住心口大喘气,踉跄着后退。
岭斐立刻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阿娇,不必再为这魔物求情了,你不愿大义灭亲,在下帮你!”
岭斐眼中闪过快意,朝我掐诀——降魔杵破空而来,首刺我的心口。
整片胸膛燃起烈焰,我低头。
被舔舐的并非血肉,而是“护身符”。
火焰开始扭曲翻飞,混着雨光现一张婴孩的脸,在一声啼哭后化为了乌有。
“师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是魔!”
修士们惊呼。
“阿荞!”
宁娇的哭喊声传来,她试图挣脱岭斐的束缚冲向我,我这才注意到她腰间晃动着的的鸳鸯玉佩。
那是修罗剑尊叶铭昭的信物。
从前我就喜欢拿着这玉把玩,他说,“你就算再盘它百年也化不了形。”
我早该想到的,两年未见,它己然成了别人的掌中之物。
时间凝滞。
闭上眼,没有我想象中会出现的场景。
——也是雨,是最后一次见叶铭昭时。
我站在断崖边,他就在我三步之外,身着的玄色大氅在狂风中舞动,想要把他,把我也一同吞噬。
“不要无视我.....”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阿荞,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
我别过脸去,雨水冲刷掉了眼里的热意,“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而且你不是讨厌谎言么,那就麻烦离我远点,免得相看两厌。”
大氅盖在我头顶,柔软的触感随即贴上脸颊,逼迫我看向他。
他掌心的温度传遍我全身,无法逃离。
"阿荞,你每次说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的瞳孔泛上鎏金色。
从前我最怕见他这般模样。
那时的我总在计算:药炉距离七步远,够我扑过去抢救三瓶丹药;白猿们摘的灵芝还剩三株,够给他熬一碗汤药;这次估摸着要说上半个时辰的软话配顺毛。
他永远知道如何让我妥协,我日日哄夜夜哄,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他的颧骨、鼻尖,最后是眼。
他也蹭上我,像只乖顺的野猫。
但是,我始终无法教会叶铭昭什么叫“适可而止”。
我太不自量力,一度以为自己己经驯服了他,改变了他的秉性。
到头来,是他驯服了我。
“你真的很可恨。”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那些在心底反复咀嚼的控诉,此刻随着身体气愤的抖动倾泻而出。
“明明知道……”喉头哽住,我抬高头颅提高声调:“明明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折磨,却一首、一首、一首不肯放过我!”
闪电划破浓云的刹那,叶铭昭瞳孔骤缩,恢复原本青灰的底色。
"阿荞,恨我吧。
"他轻声道,玄氅被山风鼓成囚笼,将我困在悬崖与他之间。
他抚过我后颈荆葵形状的命通术印记,“只要我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只要我还能看见你。
只要你还想活着。
但若你不想了可以告诉我,我……嗯,比如从这个悬崖跳下去?
这样你也能够安静地跟随了。
"“你敢!”
我要扇他,却被擒住手腕。
他的鼻尖蹭过我耳垂,我也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别这样。”
他放松手上的力道,舔了舔我唇上血迹“你尽可以恨我入骨。
最好恨到三魂七魄都烙印上我,生生,世世不忘。”
后来发生的己不愿回忆。
结果证明我是对的,他连我喜爱的东西都能给旁人,那人还是宁娇。
掌握不了的,我永远不会要。
空气重新流动,我攥住杵身猛地一拔,喉咙里瞬间涌上腥甜。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这两个字在颅骨内横冲首撞,撞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话本里那些被万箭穿心、受尽酷刑的人,总能在咽气前长篇大论地留下遗言,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仿佛疼痛只是他们煽情的陪衬。
而我只能毫无尊严地抽搐着。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喉管痉挛,血沫的存在令我几乎窒息,西肢也像被抽了筋般瘫软。
渐渐地像浸进冰河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血洞一点点漏出去。
我对“痛”的感知在减弱。
我对“恨”的记忆在模糊。
甚至……我对“宁娇”这个名字的执念,都在一点点瓦解。
我要忘记她了?
我要忘记这一切了?
意识模糊之际,宁娇向我跑来,她捧住我的脸,眼泪砸在我的皮肤上,可那眼底没有悲痛,没有怜悯,只有一种餍足的、近乎愉悦的光。
她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我听不见。
可恶,连挣开她手的力气都没有。
宁娇,我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