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味道并不是那种新鲜血液所特有的腥甜气息,而是一种陈旧的、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味道。
它似乎来自于嫁衣上的金线,而这些金线曾经被鲜血浸染过,如今在脂粉的腌渍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陈旧血气。
陆沉静静地站在朱雀巷的青石板上,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手中握着一支玄铁獬豸笔,笔身闪烁着冷光,笔尖的朱砂在灯笼的映照下,宛如未干的血迹一般,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朱雀巷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它们弥漫在空气中,给整个巷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铁锈的味道,悄悄地钻进陆沉的鼻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沉微微皱眉,指尖在嫁衣袖口轻轻一捻——金线绣着的并蒂莲下,暗红色的血渍己经干涸,却仍泛着一丝诡异的甜香,像是混了蜜的腐酒。
"司长,新娘子的盖头..."年轻仵作话音未落,就被陆沉抬手打断。
"戌时三刻毙命,子时被人移动过尸首。
"他声音冷冽,笔杆隔空丈量青石板缝隙间的血迹,"喷溅角度偏差七度,说明凶手是个左撇子。
"仵作咽了咽唾沫,不敢多言。
陆沉办案向来如此——细节入微,近乎苛刻。
他忽然蹲下,象牙白的官袍下摆分毫不沾尘土,指尖在石板凹槽处轻轻一刮。
"这里少了一枚铜钱。
"仵作一愣,低头看去。
青石板的缝隙里确实有一处圆形的压痕,边缘还沾着些许金粉,像是有人曾在此处用力按下一枚钱币,又匆匆取走。
陆沉从袖中取出银镊子,夹起半片残存的金箔。
对着灯笼细看,金箔边缘有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咬过。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飘来一阵甜香。
不是血腥气,不是脂粉味,而是杏仁豆腐混着玫瑰酱的甜腻气息。
白雾里吱呀呀滚来一辆豆花车,竹骨棚顶下挂着"苏记"的木牌,被晨风吹得晃晃悠悠。
"让让。
"软糯的嗓音从雾里渗出来,像一块融化的饴糖。
陆沉皱眉,看着一个穿杏色短袄的姑娘从豆花车后绕出来,发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手里捧着一碗玫瑰冻,瓷勺在碗里搅了搅,乳白的杏仁豆腐上浮着一层淡粉色的糖霜。
姑娘蹲到尸体旁,半点不惧,反倒像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舀了一勺玫瑰冻送进嘴里。
"松石是假的。
"她腮帮子还鼓着,含糊不清地说,"用槐树汁泡过,难怪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陆沉眸光一沉。
新娘耳坠上的翡翠松石,确实是赝品。
但寻常人绝不可能一眼看穿,更不会知道——槐树汁泡过的假玉,最易招惹阴物。
姑娘忽然把瓷碗往他面前一递,杏仁香扑面而来。
"尝尝?
能压尸臭。
"陆沉没接。
他的目光落在她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像是被热糖浆烫出来的疤痕,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阴阳司办案。
"他冷声道,从腰间取出青玉尺,"闲杂人等退避。
"姑娘眨了眨眼,忽然凑近。
发丝扫过陆沉量血迹的尺子,带着一丝清甜的醴泉香。
"苏杳。
"她自报姓名,唇角微翘,"你官袍熏的是沉水香!
太苦了。
"陆沉呼吸一滞。
沉水香是阴阳司特制的香料,能镇邪祟,寻常人根本闻不出其中门道。
可这姑娘不仅辨得出来,还嫌它"太苦"?
陆沉前进一步正欲开口,仵作突然惊叫一声——"司长!
新娘的指甲!
"嫁衣广袖下,新娘的食指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灰色,像是被什么毒素侵蚀,迅速向指根蔓延。
陆沉笔走龙蛇,朱砂在尸身周围画下三重同心圆。
可那青灰色仍旧扩散,眼看就要突破封印——"当!
"一声清脆的撞击。
苏杳的银勺不知何时卡进了青石板缝,恰好挡在尸毒蔓延的路径上。
勺底刻着的缠枝纹微微发亮,竟将那青灰***退三分。
"现在信我了?
"她舔了舔勺沿残留的玫瑰酱,虎口处的薄茧在晨光下格外清晰。
陆沉眸色骤暗。
——那不是寻常厨娘该有的手。
虎口茧子的位置,分明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巷外传来五更天的打更声。
苏杳忽然变了脸色,猛地抽回银勺。
"明日寅时。
"她推着豆花车退进雾里,声音轻飘飘的,"你要是还活着,我请你吃咸豆花。
"雾气散去,巷口空无一人。
陆沉摸向袖袋,指尖触到一块柔软的素帕。
展开一看,里面包着一粒松仁——正是他从新娘喉间挖出的那枚。
此刻,松仁表面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缓缓流动,最终组成了一个残缺的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