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道消息,好多人就是因为过度弯腰捡钱,导致腰肌劳损,也不知是真是假。
陈桂林当然清楚这些消息的虚实,他和师兄对视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打趣道:“师兄,到了玉京城,捡钱这种事,我们一定要适度,要节制。”
“对,不可猛捡,狂捡,争着捡,要让别人也有的捡,大家都能有饭吃。”
“一旦多捡,就要把多捡的那一部分回馈社会,多做公益,行善积德,形成良性循环。”
“哈哈哈哈……”一开始他们什么都干,和水泥,修房顶,派传单,通厕所,搬砖头……像牛一样被人呼来唤去。
这些都没什么用,陈桂林虽然力大勤快,但架不住营养需求大,花钱如流水。
他一顿饭两只鸡三个猪肘子西张大饼,死活攒不下来钱,还浪费了这一身的好武艺。
市场冷淡的时候,他们几个沦落到街头卖艺,打拳踢腿,铁头劈砖,胸口碎大石……总之是怎么危险怎么来,都是真刀真枪地干,从不玩虚的假的,只为讨得观众一声喝彩。
这个世道,终究是看戏的多,买账的少,几人的裤兜一天比一天干净,有段时间甚至穷到没钱坐公交。
好在有情饮水饱,几兄弟同甘共苦,苦中作乐,互相加油打气,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
人有三衰六旺,运有高低起跌,他们大夏天光着膀子练武,居然遇到了贵人,被一个开劳斯莱斯的富婆相中了。
富婆夸他们几人外形不错,肌肉结实,有现代男人普遍缺乏的阳刚之气,尤其是陈桂林。
最后,她抛出了她的目的,她不想几兄弟这么辛苦,说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盛情邀请几人去做鸭。
说完就掏出钱包,给几兄弟一人发了一沓现金,应该有几万块,她没有细数,捏个大概的厚度就递过来了。
一见面就给真金白银,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几兄弟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一个比一个腼腆。
“拿着吧,跟姐姐客气什么呢?”
陈桂林见她笑眯眯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人,无功不受禄,他微笑地拒绝了钞票。
几个师兄弟一看是劳斯莱斯,又亲手拿到了钞票,立即深信不疑,头脑一热,咬定主意要和富婆远走高飞。
最后师兄弟都去了,就陈桂林没去,他己经厌倦了上限太低的体力劳动,觉得做鸭赚的不多,他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讲究快节奏,对出餐速度的要求越来越高,传统餐饮业不见得多有市场。
年轻人都去追捧什么啃的鸡,卖裆佬,划来屎,谁会没事想着去吃鸭子?
呐,他一早就留意到一个叫夜总会的地方,那里总是停满了豪车,出入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
他意识到这里有大油水,是热钱的汇流地,人到万难须放胆,他拍了拍肩膀的灰尘,大胆地走进去应聘。
陈桂林长得很帅,但不是白面小生的那种帅,他常年习武健身,人高马大,五官立体,精气神饱满,有种武林高手似的俊逸。
他酒量好,车技好,会用电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十几二十份杂工经验,方方面面都能应付一下。
在老板的要求下,他和夜总会的保镖切磋了两手,故意打了个平分秋色,谁也拿不下谁,愉快地握手收场。
但从场面上看,还是陈桂林略胜一筹,因为他的发型始终不乱,保镖就没做到这一点。
老板认可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桂林在一众应聘者中脱颖而出,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就这样,他顺利地成为了一个杂工,负责给客人端茶倒水泡咖啡,挑起清洗马桶顽固污渍的大梁。
长期的生活磨砺,使陈桂林怀揣着一颗平常心,他并没有因此看轻自己。
男人不怕起点低,就怕没志气,先往钱多的地方靠拢,之后再慢慢谋求富贵,不着急。
师傅教导过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论有多少才华,都得静待展露之机,信任大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好的。
反观对面,老板娘的姑妈的儿子,则是顺利地把夜总会经理的位置拿下,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据陈桂林观察,这人除了上厕所不洗手之外,没什么太大问题,脑子也绝对是正常的。
夜总会的钱果然好赚些,经常有客人给陈桂林打赏小费,但他的精神却日渐恍惚。
比起金钱,他更重情义,他想念他的师兄弟们,他己经很久没接过他们的电话了。
依赖,往往会滋生出两样东西——真情和恐惧,人会变得珍惜,变得害怕失去。
从武校到玉京城,这么久走过来,几兄弟一首都是互相依赖,互相支持。
如今分道扬镳,陈桂林心里空落落的,好多话卡在喉头,就是不知道该对谁讲。
听说他们坐船去了老泰,陈桂林就很苦闷,做鸭为什么要跑到国外?
国内不行吗?
抱着这个问题,他偷偷咨询了夜总会的漂亮小姐姐,在一片嘲笑声中恍然大悟。
好险啊,幸亏没跟那个富婆走,不然师傅可能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他揍死。
先不说男人的气节,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重要的是,习武之人最怕纵欲无制,那和自废武功没什么区别。
可几个师兄弟为什么……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不回来,一定是在外面尝到了甜头。
回来?
回来有什么用呢?
清洗马桶的任务,他一个人就能做好,两三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又有什么盼头呢?
人往往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往往在一无所有之后,才发觉身边每一样东西都好珍贵。
如今的陈桂林,钱没有,人没有,快乐更没有,他身上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叫年轻,一个叫健康。
这两样东西是最玄乎的,初时廉如白菜,末时贵过黄金,初时不屑一顾,末时追悔方迟。
如今能陪伴他的,就只有一个个光亮洁白的马桶,无声的陪伴确实缺乏***,但起码能让人心安。
望着舞池里攒动的***人,陈桂林感觉自己老了,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追逐片刻欢愉,就他在向往什么地久天长。
像陈桂林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人,数不胜数,男人缓解思念之苦的方式,无非就是性和酒。
每逢中秋佳节,他会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先买一瓶红星二锅头,再买一包酒鬼花生,找个公园长椅静***下。
望着街上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他慢慢喝,慢慢吃,感觉神经麻木了,就躺在长椅上睡一觉。
可即便在梦里,思念也没有放过他,他这人从来不哭,可有时一觉醒来,就会摸到眼角干涸的泪渍。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街头卖艺的日子,回到了馒头就咸菜的日子,回到了和师兄弟嬉戏打闹的日子。
浮生一夜雨,黄粱一场梦,昔日的好兄弟在各自的梦里各自走散,他也在玉京城的繁华里渐渐迷失。
玉京城确实够繁华,但不太平,二十亿人挤在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里,各路人马鱼龙混杂,动不动就有几十个壮汉进来砸场子。
即便是虎豹龙城,风云国际,金山银海这三大头部夜总会,也避免不了刀兵之祸。
更不要说他所工作的小碧阁了,简首就成了敲诈勒索,暴力犯罪的重灾区。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斧头帮,火云邪神……那种场景,以前陈桂林只能在星爷的电影里看到,如今却一一成为了现实。
小碧阁本身就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产业,是没爹没娘的买卖,出了事也没法找衙门伸冤,只能自己组织人马自己扛。
而且市场竞争异常激烈,小的盼着大的倒下,大的又想熬死小的,比的不是谁一时势大,而是谁能活得更久。
遇到突***况,陈桂林一般都是躲在厕所里避祸,这招百试百灵。
吧台有人砸,音响有人砸,酒柜有人砸,但小便池绝对不会有人来砸。
谁愿意雄赳赳气昂昂地溅一身屎尿呢?
可有一天不行了,因为老板恰好也躲进了厕所里,一个马桶两个腚,和陈桂林大眼瞪小眼。
嘭!
“是不是躲这了?
妈的!
给我搜!”
厕所门被一脚踢开,陈桂林和老板被揪着耳朵,从厕所一路拖出来,狠狠地丢到舞池上。
几十把利刃齐刷刷地指着他俩的鼻子,现场杀气腾腾,犹如一口即将爆炸的高压锅。
但陈桂林并不惊慌,因为他知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员。
这些人见他和老板待在一起,就以为他是军师或是会计,实际上他们搞错了。
他只是一个清洗马桶的杂工而己,既不管钱,也不管人,更不掌权,他只管马桶。
在座的各位,都是绿林好汉,都是乱世英雄,都是忠勇豪杰,总不会为难他一个弼马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