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内的血线正缓缓消退,水面倒影逐渐模糊,仿佛方才的帝王幻象只是失血过多的错觉。
谢琰却死死盯着浸水的佛珠,那些沉香木珠在冰面上拼出的,分明是前朝玉牒上才有的凤尾纹。
"三姑娘可读过《工部营造录》?
"他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鼎身凹槽,"永初七年,萧氏皇族为避天灾,命工匠在皇陵地宫造九重冰室,以青铜为脉,寒玉为骨。
"顾明棠想起父亲书房那卷禁书。
五年前的中秋夜,她曾见父亲对着其中一页长叹——泛黄图纸上绘着龙形地脉,与此刻冰窖的青铜管道走向惊人相似。
"谢家祖宅......建在前朝地宫上?
"她哑声问。
谢琰低笑一声,玄铁令牌叩在冰砖上:"去年黄河决堤,工部在青龙坊挖出的萧氏祭器,可比顾尚书藏的青铜剑精巧得多。
"他忽然扳动鼎耳,冰窖西侧轰然洞开,露出满室卷宗。
顾明棠的血液瞬间凝固。
檀木架上堆着顾府历年账簿,她亲手誊抄的《女诫》竟与边关密报并置。
最刺目的是那叠银票——票号印章分明是兄长常去的松鹤楼,可落款日期全在谢家提亲之后。
"刑部查抄顾府时,这些是从三姑娘闺房妆奁夹层找到的。
"谢琰抽出一封火漆密信,顾明棠认出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杏花笺,"江南盐税亏空三百万两,令尊倒舍得给女儿攒嫁妆。
""伪造证物也要讲章法!
"顾明棠挣动铁链,"那松鹤楼是谢家门生......"冰阶忽传来脚步声。
谢琰迅速用狐裘裹住她,转身时己换上温润神色:"张尚书来得正好。
"刑部尚书张衍提着六角宫灯踏入冰窖,鸂鶒补子沾着雪粒。
他扫过顾明棠苍白的脸,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绫:"谢大人这出请君入瓮,倒让顾家养的信鸽自投罗网了。
"顾明棠瞳孔骤缩。
黄绫上按着数十枚血指印,为首的名字刺得她眼眶生疼——那是常年给顾府送胭脂的薛娘子,三日前还笑着祝她百年好合。
"逆党供认顾尚书借婚宴传递密函。
"张衍的玉扳指划过她脖颈,"多亏谢大人献策,在合欢烛芯掺了追踪香。
"顾明棠猛地咬破舌尖。
她想起谢琰月前送来的龙凤烛,说是南海蜂蜡所制,燃时有异香。
原来那香气是为标记收信人,难怪今日赴宴的江南茶商全数下狱。
"下官有一事不明。
"张衍突然逼近谢琰,"顾家既己入瓮,谢大人何必留这女子性命?
"冰窖陷入死寂。
谢琰的指尖抚过顾明棠颈侧,那里有他昨夜掐出的淤痕:"张尚书可听过活体印鉴?
顾小姐心口的朱砂痣,与萧氏皇族的朱雀纹分毫不差。
"他掀开狐裘一角,暗红胎记在烛火下宛如滴血。
张衍的宫灯剧烈晃动。
顾明棠趁机撞向青铜鼎,鼎身机关骤响,冰砖下竟升起幅羊皮舆图——青龙坊地脉与谢府暗道交错,最终汇向淑妃寝宫的地基。
"原来谢大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张衍冷笑,"用前朝地脉滋养皇嗣,好个一石二鸟......"话音未落,冰窖顶传来瓦片碎裂声。
谢琰剑光闪过,黑影从梁上坠落。
顾明棠认出那是兄长的贴身侍卫长风,他手中还攥着半块兵符,断裂处与谢琰的鱼符严丝合缝。
"看来顾家还留着后手。
"谢琰碾碎兵符,碎玉扎进掌心,"劳烦张尚书将人犯押往诏狱,本官要亲自会会顾家暗桩。
"顾明棠被拖出冰窖时,最后看了眼青铜鼎。
鼎耳内侧的划痕新且深,像是近日有人匆忙刻下的"萧"字——与谢琰掌心旧疤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