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帕子锁进床头的木匣,可那抹暗红的影子总在眼角晃,连灶上的鱼汤滚了都没察觉。
首到木匣突然发出“咔嗒”轻响,他才猛地惊醒——匣盖上的铜锁正缓缓转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锁芯。
“系统,现在能查看任务吗?”
他压着嗓子低唤,喉结动了动。
怀里的因果钩应声发烫,烫得他隔着粗布衫都能感觉到灼意。
“叮——检测到诡物‘鬼手绣帕’因果链未闭合,触发初级溯因任务。”
系统音这次清晰了些,“宿主当前因果值12,可兑换‘溯因眼’试用权限。
是否兑换?”
张少游攥紧了胸前的鱼形骨坠——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能镇住心头的慌。
他想起今早帕子上的青灰指甲,想起阿秀说绣娘死后在井边梳头的传闻,喉间像卡了根鱼刺:“换。”
眼前突然泛起水雾。
他下意识扶住桌沿,指尖触到的木纹突然变得清晰,连木头上一道细缝里的陈年茶渍都看得真真切切。
再抬头时,木匣的影子里浮起几缕淡灰色的光丝,像被风吹散的线团,缠在帕子上的那缕最粗,泛着暗红。
“这就是因果链?”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碰那光丝。
指尖刚触到红光,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绣楼的雕花木窗——窗台上摆着半盆未开的茉莉,有个穿月白短打的小丫头正踮脚往窗纸上贴喜字,发辫上系着的红绳晃啊晃。
“小翠姐,王公子说明儿就来下聘!”
小丫头扭头笑,露出两颗虎牙。
画面骤转。
同样的绣楼,窗纸被撕成碎片,地上散落着金镯子和撕碎的婚书。
穿锦缎裙的女人甩着护甲抽在小丫头脸上,金步摇撞得叮当响:“偷主子的东西,你也配穿红?”
小丫头蜷在地上,怀里护着块绣了半朵血莲的帕子,嘴角淌血:“那是我...我给阿郎绣的...”张少游踉跄一步,额头撞在桌角。
剧痛中画面又变——月黑风高的夜晚,井边的老槐树枝桠如爪,小丫头的绣鞋歪在井沿,帕子飘在水面上,半朵血莲被井水浸得发红。
她的脸浮在井口,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指死死抠着井沿的青石板:“阿郎...你说要娶我的...你说...”“咳!”
张少游捂住嘴,胃里翻涌。
溯因眼带来的画面像潮水般退去,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粗布衫黏在脊背上。
木匣里传来“沙沙”声,像是帕子在摩擦匣壁。
他颤抖着打开匣子,帕子上的半只手竟长出了整条胳膊,青灰色的皮肤爬满紫斑,指甲深深掐进帕面,在“血莲”旁边勾出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
“原来你叫小翠。”
他轻声说,喉咙发紧。
那只手突然顿住,指甲尖渗出一滴黑血,在帕子上晕开个小圆点,像在回应。
月上柳梢头时,张少游裹着件旧蓑衣站在旧宅门口。
因果钩在怀里跳得厉害,每跳一下,他腕间就多出道红痕——这是系统提示他“因果链正在靠近”的信号。
门楣上的破灯笼被风刮得转起来,灯纸簌簌响,像有人在低声啜泣。
“你不该夜里来。”
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张少游猛地转身,差点被脚边的断砖绊倒。
月光下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发间没戴任何首饰,长发用根木簪随便挽着,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她怀里抱着个青布包裹,袖口沾着星点泥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你是谁?”
张少游摸向腰间的鱼形骨坠,那是师父教他的“镇心诀”——摸三下骨坠,胆气能壮三分。
女人没回答,目光越过他落在门内的西厢房上。
她的眼睛很特别,眼尾微微上挑,眼仁里泛着淡金色的光,在夜色里像两颗小铜铃:“那帕子上的因果链,你看到几分?”
“你...你怎么知道帕子的事?”
张少游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门板。
门板“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的夜枭。
女人抬头看了眼扑棱棱飞走的黑影,这才转回头:“因果簿告诉我的。”
她掀开怀里的包裹,里面躺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的“因果簿”三字正泛着幽蓝的光。
张少游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今早系统提示里夹杂的“苏...九...娘”,想起阿秀离开时旧宅门帘后的白影。
月光落在女人的腕间,那里有道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朵未开的莲花——和他在溯因眼里看到的,小翠发辫上的红绳结一模一样。
“你是苏九娘?”
他脱口而出。
女人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什么惊到,随即又恢复了清冷:“你见过我?”
“今早...旧宅的门帘后。”
张少游咽了口唾沫,“还有系统提示里。”
他掏出因果钩,青铜表面的古篆在月光下流转着金芒。
苏九娘的目光落在因果钩上,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她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张少游掌心的帕子——那只青灰手臂突然蜷缩起来,像见了克星似的往帕子里缩。
“这帕子的怨气,是因‘未得’而起。”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小翠死前没等到她的阿郎,也没等到她的画。”
“画?”
张少游想起溯因眼里闪过的片段——小翠被打的时候,怀里除了帕子,好像还护着卷画轴。
苏九娘点头:“她绣得一手好花,却更爱画画。
那幅《并蒂莲图》是她用三年时间,蘸着自己的血画的,说要等阿郎来娶她时,当作信物。”
她顿了顿,“可那幅画,被王员外的主母拿走了。”
西厢房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桌椅被掀翻了。
张少游攥紧帕子冲进去,苏九娘紧随其后。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正落在墙角的青砖上——那里有块砖松动了,露出个半尺深的暗格,暗格里躺着半截烧焦的画轴,画轴上缠着根红绳,和小翠发辫上的一模一样。
“是她藏的。”
苏九娘蹲下身,指尖抚过画轴上的焦痕,“主母没找到真画,烧了幅假的泄愤。”
她抬头看向张少游,淡金的眼仁里有光在跳,“真正的《并蒂莲图》,在王夫人的妆匣里。”
张少游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转身看向门口,月光下站着个穿墨绿织金裙的女人,鬓边的珍珠步摇足有三寸长,每颗珠子都有拇指大。
她手里攥着把银柄团扇,扇面绣着的牡丹被攥得皱巴巴的:“好个小渔崽子,敢翻我王家的东西?”
“你是王夫人?”
张少游后退一步,撞在苏九娘身上。
苏九娘伸手扶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像团小火苗。
王夫人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帕子,瞳孔猛地收缩。
她举起团扇指向张少游,银柄上的宝石闪着冷光:“把帕子交出来,我当没看见。
否则——”她扫过苏九娘,“你们两个,都得和那小贱蹄子作伴!”
帕子突然剧烈震动,那只青灰手臂“刷”地伸出来,指甲几乎要戳到王夫人的咽喉。
王夫人尖叫一声,转身就跑,金镯子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张少游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手里的帕子——那只手臂正缓缓缩回帕面,在“血莲”旁边,终于绣出了完整的并蒂莲。
“她怕了。”
苏九娘轻声说,“因为她知道,因果链一旦闭合,谁都逃不掉。”
张少游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落了层霜。
他想问她是谁,想问她和因果簿的关系,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他这才惊觉,夜己经深了。
“我得回渔村了。”
他把帕子小心收进怀里,“明儿...明儿去王宅找画。”
苏九娘点头,转身往巷口走。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快消失在巷角时,突然回头:“小心王夫人。
她手里,不止有画。”
张少游回到渔村时,村口的老槐树下聚了堆人。
几个妇人举着煤油灯,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
他刚走近,就听见李婶的大嗓门:“我就说那旧宅不干净!
昨儿夜里我听见井边有哭声,像个小丫头喊‘阿郎’——”“嘘!”
有人扯她的袖子,“小游回来了。”
张少游摸了摸发烫的腕间,因果钩还在轻轻震颤。
他望着树影里那些欲言又止的脸,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守渔人钓的不是鱼,是因果。
因果这东西,钓起来容易,放下难。”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掠过他的脚面。
远处旧宅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鸦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