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在一棵古老的橡树下打盹,橡树扭曲的根系盘绕在巨石上,如同石化的蛇群相互缠绕。
在那些树根和高高的草丛间,放着几个背包和一条破旧的毯子。
这些显然属于摊开西肢躺在河岸上的两个蓬头垢面的旅人。
其中一个正用一个好几周没洗过的煮锅拨弄着一小堆火。
他眼睛细小,眯成了缝。
另一个则熟练地清理着一条小鱼的内脏。
松散的煤块挪动了一下,一阵火星飘落到河面上。
眯眼的男人吓了一跳。
“哈。”
他的同伴把鱼扔进锅里,拿起一根简陋的鱼竿,摇了摇头,“这次又怎么了?”
眯眼的男人审视着河对岸的枝叶,目光在树木与灌木丛间快速移动,专注地啃着一根脏兮兮的手指甲。
过了好一会儿,他折断那根树枝,扔进了火里。
“鸟儿都安静了,就这些。”
“那又怎样?”
另一个人咧嘴笑着回答,“听你抱怨了一整天,我倒想安静一会儿。
这儿闻起来也不错…… 就像雨后的味道。”
“怪就怪在根本没下雨。”
“你就会这么说。”
他把鱼线甩了出去。
鱼钩轻轻落入河中,溅起一小片水花,这时,附近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轻柔的沙沙声 —— 仿佛有风吹过,可实际上并没有风。
他们的马嘶鸣起来,耳朵竖起,眼睛发亮。
两个旅人都望向河湾处,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 究竟在等什么,他们谁都说不上来。
空气像被拨动的鲁特琴弦般颤抖起来。
一个悠长的哨音。
低沉而清晰。
当最后一丝回声渐渐消失,那个健谈的人把鱼竿 “噗” 的一声***泥里,站起身来。
他空着的手指微微颤抖。
“造物主啊,” 他声音沙哑地说,“那是什么?”
另一个人急忙站起身,脸上满是恼怒,坑洼不平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他用脚踢起泥土把火扑灭。
“该走了!”
他动作惊人地迅速,冲到拴马的树下,抓起一个掉落的背包。
当他把背包绑到最近的一个马鞍上时,马儿惊恐地嘶叫起来,他的手指熟练而快速地动着。
他转身去拿另一个背包 —— 却突然僵住了。
他朋友刚才站着的岸边空无一人。
一串脚印穿过布满卵石的泥地,延伸进波光粼粼的水中。
他隐约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河上游低垂的树枝间,还有一抹鲜艳的橙红色一闪而过,就像一只飞翔的红胸鸟。
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他屏住呼吸,犹豫不决,呆立当场。
一个蠢货可能会呼喊同伴,但他可不傻 —— 而且,他的喉咙干得厉害。
一个人活下来总比都死了强。
他刚下定决心沿着小路狂奔而去,那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树林中回荡 —— 尖锐而急切。
现在毫无疑问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召唤。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那声音吸引,但内心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在脑海中尖叫。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从背包里抽出一把生锈的匕首,眼睛在对岸来回扫视。
他曾与獾牙、熊掌搏斗并战胜过它们,还战胜过最狡猾、最凶残的猎手:他的同类。
难道他现在要败在森林里某种奇怪的鸟儿手上?
他游移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一丛芦苇上,那里,傍晚零散的光线与幽深树林的黑暗交汇。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其他影子中显得格外高挑;他觉得那身形几乎有女人的模样 —— 但还没等他确定这是真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它就己融入枝叶之中,他只能徒劳地渴望再看一眼那个身影。
过来……匕首从他被咬过指甲的手指间滑落。
他刚才为什么要拿着它呢?
他恍若梦游,脚步迟缓地走下河岸,走进浅水区,穿过芦苇丛。
首到他也消失在阴影中,清澈的水流在他身后汩汩作响。
当云雀和画眉重新唱起傍晚的歌,稀疏的星星在树木繁茂的山谷上方闪烁。
但在河边,马儿不安地跺着蹄子,喷着鼻息,墨色的黑暗如同手指般在芦苇间盘旋……潺潺流淌的河水变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