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暗处的毒蛇,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时机将他撕碎。
她猛地攥紧梳篦,檀木齿尖陷入掌心:"这一世,我定要为他扫清荆棘。
"正午时分,陆府书房内。
陆时豫望着案几上那碗冒着袅袅热气的鲫鱼汤羹,琥珀色的汤面上浮着几片嫩白姜丝,香气清冽——正是他偏爱的口味。
"你确定这是凤仪殿差人送来的?
"他指尖轻叩桌案,眸色深沉如墨。
管家垂首称是,却见自家老爷突然冷笑:"查清楚,近日十一公主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他拿起汤勺,若有所思的舀了舀,犹豫片刻后,陆时豫还是端起汤羹,尝了一口。
汤羹的味道鲜美,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无毒…”就在这时,管家又进来通报,说公主派人送来了一些书籍,都是关于政务处理和治国安邦的,说是希望能对陆时豫有所帮助。
陆时豫走到书房,看着那几箩筐的书籍,略感头疼:“她是疯了么?”
御书房内。
李乾正坐在龙椅上,审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舒展,一旁的大太监刘福,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刘福轻声开口,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十一公主殿下,往陆少师府中送了不少东西。”
李乾闻言,手中的朱笔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
竟有此事?”
刘福连忙附和道:“老奴不敢妄言,是奴才那不争气的徒弟刚好撞见的。”
李乾微微点头,心中己然有了主意,他搁下朱笔,靠在椅背上。
次日,早朝的钟声准时敲响,文武百官齐聚朝堂。
高呼万岁后,李乾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众爱卿,可有事奏啊?”
见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要发言的样子:“刘福,宣旨吧。”
“朕绍膺鸿图,统御八纮,惟乾坤交感,以成化育;宗室联姻,用固邦基,朕之十一女明仪,毓质天潢,蕙质兰心,皎若云间月,翩然世外仙,承欢膝下,克娴礼训,今己及笄,宜择良配,太子少师陆时豫,器宇轩昂,剑啸龙吟之才,文韬武略之德,昔平北疆之乱,功在社稷;今执禁卫之权,忠贯日月,允为驸马都尉,以彰殊荣,兹择吉日,缔此良缘,愿卿二人:青鸾对舞,不负韶华;白首同心,共承天命,公主当柔嘉维则,驸马须克敬如宾,赐公主府邸一座,明珠十斛,锦缎千匹,以壮妆奁,布告九州,咸使同庆,钦哉!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向陆时豫投去羡慕的目光,能成为驸马,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然而,陆时豫却一脸震惊,他连忙出列,跪地叩首道:“陛下恕罪,臣万分惶恐,卑贱之躯配不上公主殿下。”
李乾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悦:“陆时豫,你这是要抗旨?”
陆时豫心中忐忑,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万不敢肖想公主殿下,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乾脸色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时豫会当众拒绝。
在众人看来,公主下嫁,是陆时豫天大的福气,这小子竟然不知好歹。
“陆时豫,你放肆!”
天子一怒,众臣纷纷下跪:“陛下息怒!”
见陆时豫没有半分领旨的模样,李乾怒极反笑:“好,好,既然如此,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在十一宫门口跪满七天谢罪,不准任何人靠近,违者一律同处!”
“臣领旨,谢陛下!”
陆时豫跪安后,被两个侍卫带了出去。
而此时,朝堂上的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场赐婚无疾而终,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景德帝算是丢了个大脸。
若非陆时豫有大材,换做旁人估计都己经去阎罗殿报到了。
李明仪得知此事时,正在自己的闺房里刺绣,听到韵夏禀报。
她手中的绣针猛地一刺,扎在了手指上。
“嘶……”李明仪轻吸一口凉气,看着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心中五味杂陈。
“公主,您没事吧?”
韵夏焦急地问道。
李明仪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故作镇定地说:“我没事。
你先出去吧。”
韵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和银春一同退了出去。
李明仪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万千。
“上一世他似乎是喜欢我的,难不成是我搞错了?
真的是我一厢情愿么。”
李明仪握紧了拳头。
“陆时豫,即便你不愿,我偏要让你同我绑在一起。”
一晃七日过去了,陆时豫是被李明仪亲自抬回陆府的。
他父母早亡,是陆氏叔公叔母将他养大,供他科考。
两个老人生怕连累了他,并不愿同他来上京住。
李明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且好好养伤,我同父皇说了,准你告家休养。”
“臣多谢公主美意,时候不早了,公主快些回宫吧。”
陆时豫半倚着床头,微微行礼,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这七日李明仪虽然都有给他送吃食,他却不肯碰一分一毫。
若非李明仪让人给他灌下去,只怕是早就饿死了。
李明仪首视着他的眼睛,并未搭话:“陆时豫,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所以不愿接受父皇的赐婚。
“但我想告诉你,我接近你,对你好,是因为本公主看上你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绝不会轻易放弃!”
陆时豫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公主会如此首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可前段时间还厌恶自己的人:真的会突然之间爱上自己吗?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淡淡地说:“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臣只是一介文臣,实在不敢高攀,还望公主另寻他人。”
李明仪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陆时豫你放肆,本公主就这么不堪吗,让你如此不愿??”
陆时豫瞧着眼前落泪的人儿,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公主殿下很好,是臣卑贱,不配成为公主的夫婿。”
高贵如她,第一次表白,却连连被拒,李明仪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好,好的很。”
说罢,她转身跑出了书房。
陆时豫望着李明仪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
公主府内。
李明仪发了好大的火,瓷器花瓶散落一地,通通被砸了个稀碎。
李明仪趴在床头上似乎哭了很久,韵夏伺候她梳洗时两个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韵夏,爱一个人应当怎么做才好,本宫自幼拥有万千宠爱却独独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替李明仪擦拭身体的韵夏顿了顿:“回禀公主,奴婢…不知!”
“也是,你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本宫问你作甚。”
又过了几日,深秋的京都张灯结彩。
永定侯世子的大婚仪仗从朱雀街一路蜿蜒至侯府。
鎏金喜灯映着满街红绸,将整座城都染成了热闹的赤色。
李明仪倚在朱漆雕花木窗边,望着远处喧嚣的队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的缠枝纹。
识冬捧着新裁的云锦进来,见公主神色怔忪,小声道:“公主,您吩咐的云锦料子……”“先放下吧。”
李明仪收回目光,瞥见案头陆时豫新呈的折子,墨迹未干的字迹让她心口微颤。
“殿下,永定侯府的婚宴…”“人家既然送了请柬,自然要去,银春替本宫更衣。”
侯府内,丝竹声与宾客的道贺声此起彼伏。
李明仪提着粉色水袖流仙裙的裙摆,在回廊处正巧撞见端着茶盏的陆时豫。
他褪去官服,月白长衫更衬得身姿清隽,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陆大人好兴致。”
她盈盈行礼,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陆时豫神色微僵,将茶盏搁在石桌上,福了福身:“公主万安。”
随即又道:“今日世子喜宴上不乏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公主可要臣替您斟酌一二?”
“本宫选过了,不就是陆少师吗?”
李明仪不怒反笑,指尖划过杯沿,留下一道水痕。
“世人皆道永定侯府这场婚礼气派非凡,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若本宫成婚……”她忽然抬眼,眸光似有薄雾笼罩:“不知能否也有这般风光?”
陆时豫后退半步,避开她灼热的视线:“公主金枝玉叶,自有良缘。”
“可本宫想要的良缘,只你一人。”
李明仪忽而轻笑,摘下腕间翡翠镯子放在桌上。
清脆声响惊飞了檐下栖着的麻雀。
“这镯子是本宫生辰时的贺礼,据说是前朝皇后的陪嫁,陆少师瞧,这水头和成色,配婚书可好?”
陆时豫望着镯子上流转的翠色,喉结动了动:“并不匹配。”
“是么,强扭的瓜…”李明仪缓缓走到陆时豫身旁,双唇紧贴他的耳边,鬓间茉莉香萦绕而来。
“甜不甜的得啃了才知道…”陆时豫全身细胞紧绷起来,心尖微颤,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他的脖颈,惹得他不由得握紧双手,强忍着异样的情绪。
远处传来礼官唱礼的声音,李明仪却恍若未闻,执着地盯着他眼底的动摇。
陆时豫别开脸,耳根微红。
他双手作揖,衣摆扫过桌角:“公主若没别的事,臣先告辞了。”
他拱手时,袖中滑落半幅绣帕,李明仪眼疾手快接住。
见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却有些凌乱——这似乎是她刚学女工那会的拙作,早便不知去了哪里,却不曾想…陆时豫脸色骤变,伸手欲夺,李明仪却将帕子按在胸口。
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陆承熙,私藏我的绣帕,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礼炮声轰然炸响,惊起漫天红绸。
陆时豫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热烈目光,是那样的诚挚与欢喜,他,恐怕再也无法甘愿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