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瞳雪国之迷

1989年医院的铁皮屋顶上，积雪正被黎明前的寒风卷成细屑。

妇产科病房的玻璃结着冰花，3号产房的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爆闪，暖黄的光晕里，张美玲的尖叫被老式暖气的嗡鸣切割得支离破碎。

"脐带绕颈三圈！

"护士长李桂兰的镊子碰响搪瓷盘，金属反光映出她眉间的川字纹，"杨乾！

你老婆要签字剖宫，你咋还盯着窗户瞅？

"蹲在墙角的男人闻声转头，军绿色棉大衣肩头落着雪花。

他右眼角的疤痕在廊灯下泛着青白，手里的铁皮烟盒被捏得变了形："李姐，这电闸咋好端端就跳了..."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陷入漆黑。

张美玲的指甲抠进助产士的手腕，阵痛间隙她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雪粒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是皮鞋跟叩击水泥台阶的响动，一下，两下，停在产房窗下。

"别怕，是扫雪的。

"杨乾划亮火柴，微光中他脖子上的银链晃了晃，吊坠是枚磨损的警徽。

火柴熄灭前，张美玲看见丈夫腰间别着的不是平时的工具包，而是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袋，封口处渗着暗红污渍。

备用发电机在三分钟后轰鸣启动，手术灯重新亮起时，婴儿的啼哭刺破了产房的压抑。

李桂兰举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转身："大胖小子，七斤二两..."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产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杨乾冲上前时，看见儿子后腰上那片蝶形胎记——深紫如凝血，边缘却诡异地泛着青黑，像朵开在苍白雪地上的墨色鸢尾。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婴儿右手紧攥着一缕湿漉漉的头发，乌黑发亮，带着不属于新生儿的发胶气味。

"这孩子...怕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的。

"护工王大妈在门口画着十字，她棉袄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剪报，标题是《1974年榆树县百货大楼纵火案未解之谜》。

凌晨西点，雪越下越大。

杨乾坐在走廊长椅上，从牛皮纸袋里摸出个红绸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站在百货大楼前，左边那个男人的右耳缺了半片，正笑着比出胜利手势。

他指尖抚过照片背面的日期——1974年12月24日，正是纵火案发生的前夜。

"杨师傅，有人找。

"传达室老王举着生锈的转盘电话，话筒线在地上拖出蜿蜒阴影。

杨乾接起时，电流声里混着细碎的雪花声，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男音低笑："恭喜啊，杨警官，你儿子的胎记和当年烧死的周法医后颈一模一样呢。

"电话断线的瞬间，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雪光中，杨乾看见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正从医院后门离开，他的围巾在风中扬起，露出后颈一道月牙形的旧疤。

那道疤，和他档案里记载的"1974年百货大楼纵火案唯一幸存者"特征完全吻合。

张美玲在护士的搀扶下走出产房时，看见丈夫正对着垃圾桶发呆。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垃圾桶里躺着半支烧剩的烟——骆驼牌，过滤嘴上印着鲜红的唇印。

这个牌子，在榆树市只有外贸局的王科长会抽，而三个月前，正是这个王科长亲自签发了杨乾从刑警队调去机床厂的调令。

雪粒子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婴儿突然在襁褓里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不像普通新生儿般混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金属表面隐约倒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两个穿警服的男人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他们的嘴在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乾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多了张纸条，字迹是用医用棉絮蘸血写成："16年后的平安夜，去百货大楼旧址找答案。

"他猛地抬头，走廊尽头的转角处，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左腕上的银镯子叮当轻响，正是今天早上他在太平间看到的、给19床死者化妆的入殓师。

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拳头松开，那缕黑发落在杨乾脚边。

他弯腰捡起时，发现发丝末端缠着极小的金属碎片，在廊灯下泛着幽蓝光泽——那是某种特种玻璃的碎屑，和1974年纵火案现场残留的碎玻璃成分一模一样。

雪越下越急，榆树市的天际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杨乾将银链塞进婴儿襁褓，警徽吊坠轻轻贴在那片蝶形胎记上，仿佛某种宿命的封印。

远处，百货大楼废墟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雪地里掀开了一块生锈的铁板。

十六年后的故事，此刻正像地下的根系般悄然蔓延。

而这个带着前世印记的婴儿，终将在某个雪夜推开那扇尘封己久的大门，看见十六年前那个血色黎明里，被大雪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