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雪惊才：女史与寒门状元

玉京城郊的青石板路被秋雨浸得发亮，裴砚攥着药包的指节泛白，粗布衫下摆沾着泥点，脚步却比往常快了三分。

“阿砚，又去抓药了？”

隔壁刘婆子端着腌菜坛从门里探出头，银簪子在雨雾里闪着钝光，“你娘今儿咳得比昨儿轻些，方才还喝了半碗粥。”

裴砚喉结动了动，药包上的草屑蹭着掌心：“劳您记挂。”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前儿帮书坊抄的《论语》得了二十文，买了块桂花糖，您拿给小孙子吃。”

刘婆子刚要推拒，里屋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裴砚脸色骤变，道了声“对不住”便冲进门去。

土坯房里飘着浓烈的药味，床榻上的妇人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被，苍白的手攥着帕子，指缝里渗出暗红。

裴砚跪坐在床沿，将药包搁在破木桌上，掌心覆上她滚烫的额头：“娘，大夫说这副药喝了就能退热。”

“阿砚...”妇人喘着气，枯瘦的手抚上他眉骨，“娘这病...怕是要拖累你了。”

“说什么胡话！”

裴砚低头替她掖被角，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等我参加了雪月阁的诗会，得了乡试资格，中了举人，就能请太医院的大夫给你看病。”

妇人露出极淡的笑：“好，娘信你。”

话音未落，又一阵咳嗽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掀起来。

裴砚背过身去烧水，水瓢碰在陶瓮上发出脆响。

他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个月替茶棚写对联，被赵家二公子赵承言当众撕了个粉碎，说“寒门酸丁也配舞文弄墨”；前日去书铺借《李翰林诗钞》，掌柜的斜着眼说“先结清上个月的欠银”；最狠的是昨日，他在巷口捡到半本《策论要略》，正蹲在墙根抄录，被几个泼皮撞翻了墨碗，墨迹在纸页上晕成一团烂泥。

可这些都比不过此刻床榻上的咳嗽声。

裴砚望着陶壶里腾起的白雾，喉间发紧——雪月阁诗会的帖子就藏在枕头底下，那是他在街头替人写状子时，偶然听两个书生说的。

优胜者首接入乡试，不用再受童生试的磋磨。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让母亲吃上人参燕窝的法子。

“阿砚。”

刘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夫子来了。”

裴砚猛地转身，陶壶差点翻倒。

李伯言是他的启蒙先生，从前在礼部当差，因看不惯官场龌龊告老还乡，如今在城郊开了间蒙学。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裹，发梢沾着雨珠：“听说你要参加雪月阁的诗会？”

裴砚的耳尖发烫。

李伯言教了他十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露出半分求人的意思。

他将药碗递给母亲，跟着李伯言走到院门口：“先生怎么知道的？”

“你前日在茶棚听人说诗会规矩，声音压得再低，也瞒不过我这把老耳朵。”

李伯言将蓝布包塞给他，“这是我从前抄的《玉京诗钞》，还有几篇往年诗会的策论范文。

诗会要考即兴赋诗、时论策对，你且拿去看看。

“裴砚捧着包裹，指腹触到布面上的针脚：“先生...这是您当年考进士的私藏。”

“当年我若有你这股子狠劲，也不至于在翰林院里熬到两鬓斑白。”

李伯言拍了拍他的肩，“记住，诗会不是比谁的墨香更浓，是比谁的骨头更硬。”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条缝，天光漏在蓝布包上。

裴砚回屋时，母亲己经睡下，刘婆子正替她换凉毛巾。

他坐在桌前，借着窗棂漏下的光翻开蓝布包——最上面是李伯言的批注，字迹苍劲如铁：“诗以言志，志若磐石，笔自千钧。”

指尖刚触到书页，眉心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意。

裴砚下意识去摸，却触到一片冰凉——那里竟浮起淡金色的星图，像墨汁在清水里晕开，又迅速凝成细小的光点，在他眼前排成一行行小字：“文枢星鉴激活，当前文气点：0。”

他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刘婆子从里屋探出头：“阿砚？

可是不舒服？

““没事，灯花炸了。”

裴砚扯出个笑，反手将门闩上。

他盯着案头的《玉京诗钞》，试着用意识触碰那些星图，眼前突然弹出一行字：“《玉京诗钞·卷三》，可拆解为文气点50，是否兑换？”

他喉头动了动，咽下涌到嘴边的惊呼。

指尖颤抖着点下“是”，星图突然亮如白昼，书页上的字迹化作金粉，顺着他的眉心钻了进去。

再看时，那些原本需要逐字背诵的诗句，竟像刻在骨头上般清晰，连作者当时的心境、用典的深意都一并涌进脑海。

“这是...文运？”

裴砚想起话本里说的“文曲星下凡”，可他自幼在泥里滚大，从未信过这些。

首到星图再次浮现，提示他己获得“诗词·入门”技能，触发“文运加身”时，临场赋诗可提升三成灵感——他才敢确信，这不是梦。

接下来的七日，裴砚几乎住在书桌前。

白天照顾母亲、帮人抄书赚银钱，夜里等母亲睡下，便关紧门窗激活星图。

他拆解了李伯言给的所有书，文气点涨到三百，兑换了“策论·小成”和“记忆·强化”。

当他能将《大楚律例》倒背如流时，连自己都有些恍惚——从前要抄十遍才能记住的东西，现在看一遍就能刻进脑子里。

可就在诗会前一日，变故来了。

裴砚从书坊抄完字回家，远远便看见自家院门口围了群人。

刘婆子的大嗓门穿透人群：“你们这些泼皮，敢动阿砚的东西，我拿菜刀劈了你们！”

他心头一紧，挤开人群——两个穿玄色短打的汉子正踹他的木箱，箱盖裂开条缝，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诗稿被踩得稀烂。

“哟，这不是裴大才子么？”

其中一个汉子斜眼笑，“赵公子说，寒门贱种也配参加雪月阁诗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写的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认出这两人是赵府的护院，前日在集市上撞翻他的墨盘的也是他们。

他蹲下身捡起被踩碎的诗稿，指尖摸到墨迹未干的纸页——那是他昨夜刚写的《秋夜怀母》，最后两句“愿借天公三寸笔，为母添寿到星沉”还带着墨香。

“住手！”

刘婆子举着菜刀冲过来，“再敢碰他的东西，老身和你们拼了！”

两个护院被吓了一跳，倒退两步。

为首的啐了口唾沫：“算你走运！”

说罢带着人跑了。

裴砚将残稿收进怀里，转身扶住刘婆子发颤的手：“刘姨，让您受惊了。”

“受惊个啥！”

刘婆子抹了把脸，“那赵承言仗着他爹是吏部侍郎，向来欺软怕硬。

你且安心去诗会，你娘这儿有我看着。

“裴砚喉头哽住。

他回到屋里，将残稿铺在桌上。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照着那些被踩皱的纸页，像一道又一道伤疤。

他闭了闭眼，星图在眉心亮起——“记忆·强化”技能启动，昨夜写的诗句如潮水般涌来，连每个字的笔锋都清晰可辨。

第二日清晨，裴砚换了身洗得发白却干净的青衫，将残稿贴身收好。

他站在院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掌心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还留着母亲今早塞给他的半块米糕，“吃了有力气”，她说。

雪月阁的朱漆大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裴砚攥紧袖口，大步朝前走去。

他知道，赵承言的阴谋远未结束；他也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手稿，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赵府的炭火盆里。

但没关系——他望着天空中渐亮的晨星，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

当他跨过雪月阁的门槛时，眉心的星图悄然流转。

那些被撕碎的诗句，那些被踩烂的稿纸，那些藏在泥里的不甘与倔强，此刻都化作文气，顺着血脉涌进笔端。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寒门的笔，也能写出震碎玉京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