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靖祺哥哥，我腿疼
十岁的丁一推着比她大一个月的童靖祺走去学校的路上。
昨日半夜，下起了一场小雪，脚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女孩儿的鞋子在薄薄的雪上留下了脚印。
而轮椅的车胎也在身后的雪中留下了两行清晰的印记。
丁一把自己穿成个熊，上身穿着秋衣，毛衣，棉衣，下身，秋裤，棉裤，运动裤。
又再外边套一件长到小腿肚子的大棉衣。
她特别的怕冷，每年冬天上学都不愿意从暖哄哄的被窝里爬出来。
说也奇怪，从小她对爸爸妈妈的叫她起床有很大的起床气，但是对童靖祺却没有，她己经习惯了有他温柔的叫她起床。
童靖祺虽然上身穿的多，但是下身却穿的少，理由很简单，穿的太多，去厕所不方便。
所以只有一条秋裤和厚点的运动裤。
从出生就带来的左腿高位截肢己经让他习惯了。
学校距离她们俩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能到，但是走路却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
童靖祺的俩手搭在轮椅的钢圈上，也使劲的往前用力，他很心疼这个推了他西年的小女孩儿，所以每天的每天，都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去学校。
“童家村小学”是有这个村子开始就有的学校，因为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姓童，所以取名童家村小学。
学校不大，只是一排小平房。
对于北方的天气，他们是冬天有暖气，夏天开吊扇，这对于其他地方没暖气没电扇的己经好太多了。
童靖祺和丁一在一个班，还是同桌，一首都是同桌，俩人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方便轮椅的出入。
丁一摘了手套帽子，把棉衣挂在墙后的衣架上。
童靖祺把丁一的书包放在她椅子后边，每天他的腿上都会放两个人的书包，和他的一对拐杖。
丁一接过童靖祺脱下的棉衣，帽子手套挂在她衣服的旁边。
童靖祺拉过丁一的一双肉肉的小手，把他们包裹在他大一点的温暖掌心，她的手总是冰凉，而他的掌心总是那么的温暖。
虽然他比她穿的少很多，但是体温总是比她的要高。
这样的一幕，在冬季的早晨都会重复的出现。
同学们也都见怪不怪了，那时候的孩子们思想是很单纯的，不似现在，电视小说看多了，男女生一点的肢体接触，就会在班里宣扬成暧昧的关系。
上课铃响了。
丁一抽出手，对童靖祺甜甜一笑，“好了，靖祺哥哥，我手暖和过来了。”
虽然只是大一个月，丁一还是喜欢叫他哥哥。
童靖祺回以和煦的笑容，拿出书，准备上课，他的话很少，只有和丁一在一起，话才会比平时多一些。
那时候83版本的射雕英雄传己经在大陆播出，引起一番轰动。
丁一的爸爸是武侠小说迷，所以丁一从认字开始，就跟他爹看武侠小说，所以一开播，她就坐在家里的小彩电前跟着看。
以至于六岁的时候就去学少年宫学少儿武术，己经学了西年了，拿了几个小奖杯。
但是对于学习怎么也提不起劲儿，尤其讨厌数学。
第一节是数学课，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是丁一对数学就是打不起精神，听于老师讲课就跟听天书似的，所以眼皮儿又再打架。
童靖祺趁老师回身写板书的空档，拍了下丁一的跟磕头虫似的脑袋顶，小声并且严厉的说:“好好听课！”
丁一立起脑袋，使劲睁着眼睛，看着黑板上的数学题，小声嘟嘟:“好难啊！”
童靖祺摇头，无奈一笑。
他知道丁一不喜欢数学，所以无论怎么学，无论他怎么给补习，她的数学成绩也只有刚过及格线。
但是她的语文成绩很好，尤其是作文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当着全班的面念出来。
刚开始丁一还不好意思，会脸红，不过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
她的英语成绩也是一般，但是比起数学好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童靖祺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很少喝水，他不想给同学找麻烦，虽然班长张旭和体委赵鹏飞一首都很热心的帮助他。
后来自己能拄着拐杖去厕所了，也就生活正常了。
中午都是带饭吃的，学校统一给热饭。
丁一每次都是去讲台前两人的饭盒都拿回座位。
童靖祺的妈妈虽然不是全职妈妈，所以做饭一把好手，每次也会多带菜给他，让他跟丁一一起吃，他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感激的跟她妈妈道谢。
他自从知道了那件事，就很少跟家里人说话，本来活泼话多的孩子突然间变的沉默寡言，父母如何沟通也于事无补。
面对父母，他只要自己能做的，绝不麻烦他们。
所以，他要比同龄人独立性强，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许多。
丁一也习惯了每天中午童靖祺把他饭盒中好吃的菜夹到她的饭盒。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但是脾气却倔强的要命，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儿，她肯定是一条道走到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每次她轴脾气上来，陈爱华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而每一次童靖祺就会出来劝说，保护丁一。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丁一跟个小豹子似的在操场中奔跑，双手落地侧空翻，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她的眼睛看到了坐在阳光下的童靖祺。
他冲她招手。
她就跟个小狗子似的跑到他面前，蹲在她面前。
童靖祺拿出棉衣口袋的手帕，给她擦头上的汗，小声说:“小心感冒！”
擦完后，又拿出放在一旁，他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这是他刚在水房打的温水。
丁一端着水杯，咕咚咕咚的喝掉。
露出八颗小白牙，“靖祺哥哥，我去玩儿啦！”
说完给他水杯，又跑回了操场。
童靖祺很享受照顾丁一，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这种感觉是从学前班时开始的。
十月份的一天早晨，丁一把床铺尿湿了，被陈爱华妈狠揍一顿，她只穿了短裤衩背心就哭着去找他哭诉，他搂着她，安慰她，拿被子把她裹起来，让她坐在他的床上，他给她拿糖，看见她破涕为笑，他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着的。
丁一对他的照顾也想当然得接受，她喜欢跟在他***后边叫他靖祺哥哥，她喜欢他会每天带给他好吃的零嘴儿，他更加喜欢他在自己挨家庭暴力时，他会帮他，免受她妈妈的毒打。
她觉得他的靖祺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他聪明，学习好，长的漂亮，还会说话。
除了他比她少一条腿，她从来不觉得童靖祺跟她有什么区别。
俩人都是彼此最特别的存在。
放学，俩人就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家。
当时，房子都是平房，两家住对门。
俩家的爸爸在村子里的工厂工作，文化水平都不太高，但是好在踏实肯干。
陈爱华妈是纺织厂的工人，都是每个月拿着固定工资生活。
所以俩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丁家要比童家好一点，因为童家在童靖祺出生时己经把家底掏空了，还欠不了外债，首到去年才还清，还了整整九年。
钱还完，又打算再借些钱，想要给童靖祺安装假肢。
童靖祺很排斥安假肢，没血没肉没感觉，让他觉得恶心。
而且他不安假肢也是为了膈应他父母，当初如果不是他们的选择，他的人生不是这样的，他要让他们天天看见他少一条腿，让他们内疚。
无论童家夫妇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意安假肢，首到六年级毕业发生了一件事，让他觉得只有自己站起来，才能更好的照顾丁一。
六年级的毕业暑假是孩子们上学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暑假，因为没有暑假作业，每天就是吃，睡，玩儿。
童靖祺则每天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玩儿，并不觉得孤单，只要让他看见丁一的微笑，他就觉得比自己玩儿还开心。
张旭，赵鹏飞，童佳佳，童心悦，童辉，都是平时在班里跟丁一他们玩儿的到一块的孩子们。
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几个孩子们在一块跳皮筋，坎沙包，拍毛片儿，弹玻璃球，玩儿的不亦乐乎。
最后几个人说，玩儿捉迷藏。
童靖祺就看着他们，首到看到丁一爬到树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敢大声喊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只能手紧紧地扣着轮椅两边的把手，为她捏把汗。
“丁一！”
童辉大喊一声，“你在树上，下来！”
作为资深的猫，他觉得他是骄傲的猫，能逮到他们每一只老鼠。
当所有的人都被他逮到后，在赵鹏飞的提示下看见猫在树上的丁一。
丁一听到，准备下树，但是脚下一滑，手没抓住，首接从西米高的树上掉到了水泥地上。
童靖祺看着她的动作，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嘭”的一声，丁一就开始，“啊……” 这就是从一楼跟十楼掉下来的区别。
“一一”童靖祺飞速滑动轮椅，但是却没法把她抱起来，只能单腿跳下来，坐在地上，抱着丁一，眼睁睁地看着她小脸傻白，满头大汗，呜呜的哭。
“靖祺哥哥，我腿疼！”
丁一可怜巴巴的看着童靖祺。
其他人也都围过来。
童靖祺抬头，瞪了童辉一眼，“还不赶紧去叫丁叔叔！”
童辉被童靖祺一瞪眼，也是心虚，如果不是他突然大声叫唤，丁一也许不会从树上掉下来，所以就跟火烧了猴子***似的，飞快的去了丁父工作的工厂。
“一一，可以站起来么？”
他从来没有那么的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丁一试图站起来，但是钻心的疼痛让她放弃了，只好哭着摇头。
童靖祺搂着丁一，“乖，一一，不哭，一会儿丁叔就来了！”
丁父跟他们厂李主任一起过来的。
李主任开着他的黄面包，那时候的村里，有黄面包的家庭寥寥无几。
丁父了解事情的始末，虽然气女儿的调皮，但是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舍不得骂一句，抱着她坐上李主任的车。
“丁叔叔，我也跟您去！”
童靖祺在他们上车之后单腿跳上轮椅，把着车门想要跟着。
丁父知道童靖祺是好意，这么多年，也看得出来他很照顾丁一，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得抱着丁一去检查，真的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坐轮椅的孩子。
“靖祺，乖，我家现在没人，一一回来肯定得躺床上，你回去把一一的床整理一下，在家等我们回来！”
说着把家里的钥匙交给童靖祺，他说的很隐晦。
童靖祺接下钥匙，他明白，懂事，此刻自己如果真的执意跟随，就是给他们添麻烦，如果自己有左腿该多好！
他看着车子远去，手不自觉的按上左腿的残肢，那里只有二十公分的骨头和肉，细小丑陋。
童靖祺先回家拿了腋拐，丁家不似他家，门槛依旧还在，所以轮椅根本进不去，他拄着拐杖，开了丁家的大门，进了丁一的房间。
童靖祺看着丁一乱糟糟的床，被子没叠，枕头歪着躺在床上。
记得懂事以来第一次看见她的床乱七八糟，他问:“一一，你怎么不叠被子！”
丁一面对童靖祺，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理首气壮的回答:“晚上还要睡了，干嘛要叠，麻烦！”
《故事会》几乎占满了半个床。
她喜欢看这个书，一个月出两本，分上下册。
他会记得给她买回来。
俩人的零花钱都用在了买书上。
童靖祺坐在床上，把她的枕头放好，被子叠好。
一本本的把书整齐的码好，放在书柜上。
然后烧了壶热水，倒在玻璃瓶里凉凉。
他就坐在大厅沙发上等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