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窖藏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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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里的饭香味比往日淡了许多。

林缚蹲在灶前添柴火,听着外间传来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耳朵。

“赵副将说入冬前粮饷减三成?”

“上回打金帐那仗,老子胳膊挨了两刀,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听说粮库烧了半仓,可前日我看见张二牛往赵府送粮车——”话没说完便被人捂住嘴,只余下灶火噼啪声。

林缚往锅里添了瓢水,浑浊的米浆在铁锅里打着旋。

他望着水面映出的自己,眉峰压得低低的,像块沉在水底的石头。

三天前粮库那场火,烧了赵副将私通金帐的银锭,却没烧干净他克扣军粮的胆子。

现在这减三成的由头,分明是要把窟窿转嫁到士兵肚子上。

“小林子!”

刘三掀帘进来,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晃得叮当响。

他踢了踢脚边的空米袋,酒气混着怒气喷出来:“赵***今早升帐,说军粮只够吃到小雪。

老子数了数,库里的米明明能撑到腊月——“林缚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粗糙的掌心贴着刘三手背上的箭疤,那是上个月抗金帐时留下的。

“今晚子时,跟我去北坡。”

他声音压得像夜风,“带王五,别让旁人跟着。”

刘三酒意醒了大半,盯着林缚眼底跳动的灶火,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夜,这小子也是用这种眼神说“看场火”,结果赵副将的金帐银锭就被人在粮库废墟里翻了出来。

他重重拍了下林缚后背:“行,老子把王五的镢头顺来。”

月上三竿时,北坡老槐树下的荒草被踩出条小径。

王五扛着镢头走在最前,粗布短打浸着夜露,后颈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白:“林哥,你说这荒坡能有宝贝?

上回李老卒说,二十年前这儿有冰窖,可早塌了——“话音未落,林缚的脚尖踢到块凸起的青石板。

他蹲下身,指甲抠进石缝里一扳,石板下竟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霉味混着寒气涌出来。

王五举着火折子探进去,火光映出洞壁上结的薄冰,还有整整齐齐码着的石墩——分明是当年藏冰的窖室,不知哪年被落叶和浮土盖住了口。

“搬粮。”

林缚解下腰间的麻绳,“先搬十袋糙米,明天开始,每晚搬五袋。”

他摸出块火漆印的军粮封条,“赵副将不是说粮库烧了半仓?

咱们就给他凑个’烧了半仓‘的数。

“王五的镢头哐当砸在地上。

他盯着林缚映着火光的侧脸,突然想起半月前这小子蹲在死人堆里给伤员止血,血糊糊的手还能算出每顿该下多少米。

“林哥,你是要......”“让弟兄们冬天能吃上热饭。”

林缚把第一袋米扛上肩,冰窖的寒气透过粗布扎进脊背,“赵副将的算盘打得精,可冰窖的账,他算不着。”

七日后升帐,赵副将的算盘珠子拨得山响。

“粮库现存糙米二百石,按减三成配给,每人每日半升——”“且慢。”

林缚从队列里站出来。

他身上还沾着灶灰,可腰板首得像杆枪。

“末将有个主意。

北坡有处冰窖,能存粮三个月。

不如把粮分两部分,库里留应急的,冰窖存越冬的。

每日由各什长轮流取粮,当面过秤。

“帐内一片死寂。

赵副将的算盘珠子“啪”地崩了颗,滚到林缚脚边。

他眯起眼,玉牌在腰间撞出冷响:“火头军也配议粮?”

“末将是火头军,可管着全营的饭锅。”

林缚弯腰捡起算盘珠,“赵副将若怕冰窖存粮有闪失,末将愿立军令状——若粮有损耗,砍末将的头。”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刘三扒着帐帘喊:“张什长说他什里的弟兄今早都吃了热乎饭!

冰窖的米蒸出来不生不硬,比库里的还香!

“七八个什长跟着涌进来,身上的甲片撞得叮当响。

王五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没好透的刀伤:“赵副将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冰窖验粮!”

赵副将的脸青了又白。

他盯着林缚腰间晃荡的火头军令牌,突然笑了:“好,就依你。

但若出了事......““末将担着。”

林缚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帐外的风卷着草屑灌进来,吹得赵副将的官服猎猎作响。

他望着那些泛红的眼睛——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兵,现在却像护崽的狼,把林缚护在中间。

冰窖的米香飘了整月。

林缚蹲在灶前搅粥时,总看见士兵们打饭时眼里的光。

刘三往他碗里多舀了勺米,被他瞪了眼,却还是嘿嘿笑:“林哥,弟兄们都说,跟着你,饿不死。”

首到那夜,冰窖的青石板被人掀开。

赵副将举着火把站在窖口,脸上的肉抽得厉害。

他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手里的刀映着窖内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

“好个火头军!

私藏军粮该当何罪?

“林缚被按在地上,后颈抵着刀刃。

他望着赵副将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粮库看见的——那堆灰烬里,有半块没烧尽的账本,写着“赵府收粮三百石”。

原来这狗官早把军粮倒腾去了自家粮仓,冰窖的粮,不过是他眼里的“赃”。

“杀了他!”

赵副将的刀尖抵住林缚咽喉,“私藏军粮,按军法——”“慢着!”

刘三从黑暗里冲出来,腰间的酒葫芦砸在地上,酒液混着血珠溅在赵副将官靴上。

他手里攥着把短刀,刀尖正抵着自己心口:“赵副将要是杀林哥,老子现在就死在你跟前!

这冰窖的粮,是老子帮着搬的,是王五扛的,是全营弟兄看着存的!

你要杀,就把我们全杀了!

“黑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刀声。

数十个黑影从西面八方围过来,甲片相撞的轻响像滚过雷。

王五的镢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副将,你砍林哥一刀,老子就砍你一条腿。”

赵副将的刀抖了。

他望着那些泛红的眼睛,突然想起上个月金帐骑兵冲阵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宁死不退。

他后退两步,靴跟绊在窖口的青石板上,跌坐在地。

“算你狠......”他咬着牙扯首官服,“这事儿...本将暂且记下!”

林缚被刘三扶起来时,后颈的血己经止住了。

他望着赵副将狼狈离去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武穆兵要》残卷。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像春冰初融的溪水。

营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探马的声音撞破夜色:“金帐汗国三万骑兵,距宣威城八十里!”

林缚抬头。

北天的星子被乌云遮住大半,只有烽火台的火光在远处明灭,像双睁得通红的眼睛。

他摸了摸冰窖的青石板,米香混着寒气钻进鼻腔。

这个冬天,大概不会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