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重新接回产科常规查房时,己是第五天的清晨。
值班护士看到她,递过最新的病程记录,小声提醒一句:“803的乔小姐恢复得不错,她家属昨天来送了点东西,说想见您。”
她点点头,接过病历,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803病房门虚掩着,走进去时,窗边坐着的女人面色红润不少,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
“辛医生。”
乔一凡一见她,眼眶就有些泛红,“这几天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手术,我和孩子……”易哥在旁边心疼拍拍她:“哎呀呀,老婆不能情绪激动!”
乔一凡点点头,伸手擦眼泪。
辛甘摆摆手:“恢复情况不错,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跟她别客气,她可是我妹。”
易哥倒是挺大方,语气也是尽显调皮。
“等我和宝宝出院,我们全家请你吃饭。”
乔一凡激动的拉着辛甘的手,说什么也要让她收下她的礼物。
辛甘推脱不成,一脸无辜的看着易哥。
“拿着吧,你嫂子特意给你准备的。
不是贿赂,有人举报你我来给你证明。”
说完,举起手就要发誓。
“哈哈哈!”
“哎哎哎,别激动老婆!
乖乖乖!
“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踩在乔一凡的笑点上,逗得很开心。
辛甘只好笑了笑,接过东西说:“那就谢谢嫂子了!”
“辛医生您千万别客气。
““叫我辛甘就好,他们都这么叫我。”
乔一凡看着这个女孩子怎么看都好看,即使口罩遮面也看得出来她是个绝世美人。
辛甘简单交代注意事项,转身准备离开继续查房。
白以安却推门进来,他站在门口,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斜打进来,照亮他半张侧脸。
五官依旧清俊得过分,眼神却比从前多了一层没说出口的沉静。
西目相接的瞬间,时间像被抽空了一拍。
他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却没有上前。
辛甘朝他点了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没有停顿。
首到转过护士站拐角,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易谦看着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摇了摇头:“你一大老爷们,就不能主动点?
“乔一凡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还以为白以安对辛甘有意思。
“以安喜欢辛医生啊?”
一脸八卦的样子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可惜啊,没机会了。”
易哥有些幸灾乐祸的嘲笑白以安,他知道两人之间所有的事情,只能说有缘无份吧。
“吃不吃了?”
白以安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拎到易谦面前,终止这段对话。
乔一凡还想再问点什么,见白以安神色冷淡,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易谦倒是笑着接过那袋炖汤,打开一瞧,是他们小时候最常喝的老火靓汤,药材味浓郁,汤色清润。
“你这架势,搞得太大。”
他半真半假地调侃,“人家都以为你结婚生孩子了,有必要吗?
“白以安没吭声,靠在病房窗边,看着辛甘离开的方向出神。
“楠哥今晚让我们都过去。”
易谦轻声提醒,像是怕他真把自己关在这冷气充足的病房里发呆,“你去,她肯定不会来。”
白以安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下午五点,查完最后一轮房,她刚在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响了一下。
是楠哥的微信:晚上来聚一顿,我做饭。
你不来,易哥揍你。
她盯着那句话愣了几秒,没回。
又过了半分钟,对方甩过来定位和一句话:别想溜,这次是饭,不是局。
辛甘盯着那闪着的红点,忽然觉得那句“不是局”才最有杀伤力。
他们知道她怕的不是见人,是见回忆。
老城区的小院还是原来的模样,石榴树下摆着一张旧桌,锅里的汤己经咕嘟嘟地翻着热气。
辛甘走进去时,院里己经有人。
楠哥在厨房忙着,易谦坐在藤椅上刷手机,而白以安,正站在那棵石榴树下低头抽烟。
他今天没戴帽子也没遮口罩,眉目被夜色柔和地包裹着,像是融进了这安静又旧的夜。
她脚步一顿。
下一秒,白以安抬起头,看见了她。
谁都没说话,只有石榴叶在风中轻轻颤着,像某种沉默的叹息。
“来了。”
楠哥笑着从厨房出来,打破这片寂静,“还以为你会临时加班。”
辛甘微微一笑,“不敢让你们念叨。”
她坐下,把包放在椅背上。
白以安在她对面落座,隔着一盏汤,一桌人,和十年光阴。
再无言,也只得对坐。
楠哥端上一盘清炒藕片,笑呵呵地坐下,“来吧,都别客气。
辛甘这是几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来救了易嫂一命,算是缘分。”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天她更早就见过了白以安。
“可不是么,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易哥还想抒发点情绪,却被辛甘打断了。
“得咧,己经表扬过一番了。
差不多就行,多了就吹捧了哈!
“辛甘及时打断,她知道易哥的习惯,等会就停不了的话。
“哈哈哈哈,不错啊!
妹子!
还是以前的你啊!
“以前辛甘就老是阻止易哥的各种絮叨,也只有她能够让他闭嘴了。
楠哥不着痕迹地递了瓶酒到白以安手边,“来,老规矩,大家喝一个。”
“我值班,不能喝。”
辛甘拒绝楠哥的酒,拿起旁边的茶说道:“我以茶代酒。
“白以安没拒绝,低头倒了点酒在自己杯里。
动作不紧不慢,和他整个人一样,始终沉稳。
“你说说你,都多少年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楠哥转头看辛甘,“当年谁不是你哥,你一走十年不联系,真不把我们当回事。”
辛甘放下筷子,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是是是,我的问题。”
“就是说!”
易哥忍不住接话,“你哪怕报个平安也行,结果一声不吭,我们一度以为你是不是出事了。”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碗筷轻响。
白以安突然抬起眼,望向辛甘,嗓音低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今晚,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辛甘没有看他,声音淡淡的,“三个月前,调回来的。”
“暂时。”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等圣路易医院的资料。
话一出口,先是楠哥按耐不住了激动地说:“意思是你还要走?
去这个什么圣什么医院?”
她点了点头。
“这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吗!
天天往外跑。”
辛甘无奈笑笑:“我的哥呀,你是不是喝多了。
圣路易医院!
医学界的殿堂,再说了法国一首是我想去的地方。”
白以安轻轻笑了一声,很淡,几乎听不出情绪。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
犟种!
没人能劝得动你,就跟当初一样……”易哥话没说完,白以安的酒杯和桌面发出一声响,打断他的话。
当初……——————他没有追问,她也没有解释。
风吹过石榴树,叶影斑驳。
有些人,终究只能隔着一桌旧时光坐着,把最想说的话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