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突然窜出的孩童让她脚步踉跄,书页如纷飞的蝴蝶西散飘落。
就在她慌乱蹲身捡拾时,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按住被风卷起的笔记,袖口露出的银色手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小心。”
低沉的嗓音带着图书馆特有的克制,夏冷朵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男生穿着深灰色针织衫,脖颈处挂着画板,素描本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炭粉。
他将散落的纸张整理整齐,指尖在某页停顿:“这是梵高《星月夜》的临摹?”
这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夏冷朵的话匣子。
两人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投下斑斓色块。
男生说自己叫林少昂,建筑系大三学生,平时喜欢用画笔记录城市角落。
当他翻开素描本,夏冷朵看到了她从未留意过的校园——晨雾中打太极的老人、午后趴在石阶上的橘猫,还有她抱着吉他在社团活动室唱歌的侧影。
“你什么时候画的?”
夏冷朵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面,铅笔线条细腻得仿佛能触摸到当时的空气。
林少昂的耳尖泛起薄红,用橡皮擦随意蹭了蹭:“上周社团招新,你唱《小幸运》的时候。”
那天之后,图书馆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林少昂会带着速写本陪夏冷朵复习,在她犯困时悄悄画下她歪头打盹的模样;夏冷朵则把从家里带来的手工饼干分给林少昂,看他咬下酥脆外壳时睫毛轻轻颤动。
某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林少昂突然将素描本推过来,纸上是穿着白裙的夏冷朵,发间别着他随手摘的野雏菊,右下角写着极小的一行字:“你比春天先到。”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跨年那晚。
林少昂约夏冷朵去学校天台看烟火,寒风中他变魔术般掏出围巾,将她裹成圆滚滚的团子。
当第一朵烟花在夜空炸开,照亮夏冷朵泛红的脸颊时,林少昂突然说:“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每个跨年都陪你看烟花。”
他的眼睛比烟花更亮,倒映着她惊讶又欣喜的表情。
恋爱后的日子像浸了蜜。
林少昂会在清晨跑到三条街外买夏冷朵最爱的桂花糕,偷偷塞进她的书包;夏冷朵则在林少昂熬夜画图时,默默煮好热牛奶,用便利贴写下“设计师先生要注意休息”。
他们一起打卡城市里所有小众美术馆,在莫奈的睡莲前相视而笑;在暴雨突至的傍晚,挤在便利店屋檐下分享同一把伞,看雨水在地面溅起晶莹的水花。
但裂缝总是在最不经意时出现。
林少昂接了个重要的建筑竞赛项目,开始频繁熬夜加班。
最初夏冷朵还会带着宵夜去工作室找他,可后来面对的总是紧闭的房门和“在忙”的回复。
有次她隔着玻璃看到林少昂和同组女生讨论图纸,女孩将咖啡递到他手边时,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
那天晚上,夏冷朵对着手机屏幕犹豫许久,最终只发了句“注意身体”。
林少昂的回复来得很快:“知道了,别等我,先睡。”
短短几个字,像团冰冷的雪塞进心口。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林少昂说过,设计师的世界里,月亮永远是凌晨三点的模样。
争吵在某个普通的周末爆发。
夏冷朵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等了三个小时却只等来林少昂的短信:“项目出问题,不回来了。”
她盯着逐渐冷掉的牛排,眼泪突然决堤。
拨通电话时,背景音里传来嘈杂的讨论声,林少昂的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我现在真的没空,别闹了行吗?”
“别闹了”三个字像根刺,扎得夏冷朵喉头发紧。
她挂掉电话,将头埋进膝盖,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自那之后,冷战成了常态。
林少昂不再主动报备行程,夏冷朵也学会了不再追问。
两人在校园里偶遇时,只是点头示意,仿佛从未相爱过。
分手的那个雨夜,夏冷朵刚结束社团活动。
她缩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等雨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少昂的消息:“我们见一面吧。”
他站在雨幕中,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却比雨水更冷。
“我要去国外进修,”他说,“我们分开吧。”
夏冷朵记得自己当时出奇地平静,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林少昂的喉结动了动:“下周。”
她点点头,说了句“哦”,转身走进雨里。
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首到回到宿舍,看到林少昂留在她抽屉里的素描本——最后一页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咖啡馆,角落画着两个依偎的小人,旁边写着“永远”——她才终于崩溃大哭。
此刻的夏冷朵站在公司茶水间,望着窗外的秋雨,恍惚又回到那个雨夜。
咖啡机发出嗡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同事小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姐,甲方要求今天出修改稿。”
她摘下眼镜擦拭,镜面上的水雾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像极了当年林少昂送她的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的模样。
深夜的办公室寂静无声,只有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空间回荡。
夏冷朵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鼠标滚轮无意识地滑动,突然停在某个文件夹——里面存着她和林少昂旅行时拍的照片。
点击打开,北海道的雪景中,林少昂将她抱在怀里,鼻尖贴着她的发顶,笑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凝成小小的雾凇。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我挖到林少昂新欢的料了,据说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
夏冷朵盯着屏幕,突然想起林少昂曾说过,等他设计的第一栋大楼落成,就送她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
可大楼的图纸还在他的工作室,而戒指,早己随着他们的爱情,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面,形成一道道银色的栅栏。
夏冷朵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会议室时,她瞥见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黑色职业装裹着单薄的身躯,嘴角微微下垂,像幅褪色的画。
曾经那个抱着吉他笑靥如花的女孩,终究还是被时光打磨成了沉默的模样。
走出写字楼,夜风卷起她的发丝。
夏冷朵裹紧大衣,路过街边橱窗时,被里面的情侣摆件吸引。
一对陶瓷小人相拥而立,底座刻着“forever”。
她驻足许久,首到玻璃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朵朵,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吃饭?”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夏冷朵转身冲进巷口的便利店。
货架间弥漫着关东煮的香气,她蹲在零食区,任由抽泣声混着包装袋的窸窣响。
货架最底层,躺着林少昂最爱的巧克力饼干,包装纸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颤抖着伸手拿了一包,拆开包装咬下一口,熟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再也尝不出曾经的甜蜜。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夏冷朵攥着饼干包装袋,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与树影重叠,时而被风吹散。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远处传来汽笛的呜咽。
她突然想起林少昂说过的话:“河流总是知道自己的方向,就像我知道,我的未来里一定有你。”
如今河流依旧奔涌,而他们的未来,早己在那个雨夜分崩离析。
夏冷朵将饼干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身后的月光渐远,而前方,黎明的微光正悄然爬上城市的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