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说自己是直爽性子。及笄大典前夕,我被指控并非皇室血脉。为保皇家威严,
太后暗地将此事遮掩过去。没成想次日朝会上,女将军竟当众将此事挑明。
“臣归京不过寥寥数日,却听闻长乐公主非陛下亲嗣。”“此事关乎皇室血统,非同小可。
”“不知陛下是否详查?”不出几日,朝野上下流言蜚语四起。及笄礼未成,
我先一步死于贴身宫女的白绫之下。死后,我的魂魄仍游荡于人间。只听那女将军横眉冷对,
毫无悔意。“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脆弱。”“不过是得知自己无福消受富贵,
便轻易抛了性命!”再睁眼,回到了太后勒令中宫之人不得擅言那日。这一次,
我暗中从宫外找回来一人。是为我母后接生后没几年就出宫的一位老嬷嬷。1我死后,
魂魄仍在人世间徘徊。不经意间,
目睹了女将军苏秋月与定北侯府的小侯爷于马场漫天飘雪中并肩而行。“小侯爷,
你可会为长乐之死感到惋惜?”苏秋月的问话带着一丝锋芒。接着,
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也罢,是我过于口直了。”“早知她无法直面此事,
我又何必主动提起。”“她本该在及笄后被圣上指婚于你,你们本该有一段好姻缘。
”“现在看来,倒是我做错了。”嘴上说着致歉的话术,却俨然一副委屈态貌。
好似做错之人,是我这个已逝之人。“她的命数如此,与你何干?”“假的终究是假的,
一个冒牌的公主有什么资格嫁入我侯府?”陆子皓徐步以行,蓦然间将苏秋月拥之入怀。
“真不知天家在忧心些什么,有意要我与皇家女订下姻亲。”“难不成是怕我侯府会反吗?
”皇帝的确有意向为我指婚,毕竟及笄礼后我便到了适婚之龄。
不过陆子皓未免太过高看自己,当真以为自己是块香饽饽。皇帝若只为牵制陆家,
倒不必舍一个由太后精心栽培的公主。那些妃嫔膝下养着的未赐封号之女众多,
宜嫁娶之嗣也不少。“小侯爷骁勇,老侯爷亦是战功赫赫。”“若议及忠臣,舍侯府其谁?
”“上阵杀敌皆谓之栋梁,自是侯府该有的荣耀。”陆子皓眼底闪过得意,
继而轻轻替苏秋月拂去发鬓上的雪花。“果真,还是秋月你最懂我。”“不似那些大家闺秀,
只知晓谈论那些诗画脂粉,简直俗不可耐!”苏秋月阴郁的神情总算散去,
对陆子皓露出了娇媚的笑容。“是嘛。”“那秋月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就在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身世之谜背后必有蹊跷,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2皇帝有意要在我及笄后指婚,这是我作为公主的使命。锦衣玉食十余载,
联姻是我注定的归宿。然而,在我及笄前几日,忽有宫人大放厥词,扬言我非皇后所出。
虽然不清楚实情,太后还是选择将此事掩盖。事关皇家颜面,亦系家国社稷。
我乃国中规矩最好、仪态极端且唯一拥有封号的公主。边关局势又是那般紧张。
这时无论如何,天家都必须让我是真的。苏秋月能够于朝堂之上揭露此事,实在让我讶异。
何况此乃皇宫秘闻,她一介朝臣又如何得知?想来,她与此事必定有关。但我不明白,
她为何不惜惹怒天家也要害我?直到亲耳听闻二人互诉衷肠,我才有了头绪。
原是苏秋月忧心皇帝会为我与陆子皓指婚,故意要置我于死地。就连绞死我的贴身宫女,
说不准都是她的亲信。可我不甘心。他们间的风花雪月,何须以我的牺牲为代价。
我又何尝不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公主,为何会沦落至此。难不成出生之时遭人调包,
也成了我一个雏婴之罪?再说,我好歹是皇家一手栽培的公主,
又怎可能只有下嫁于侯府此一条门路?纵是假的,皇家也会将我留着。做一枚棋子,
又何尝不可?总不该,命丧于那一方深墙之中。3重生回来那日,
我非皇家血脉的流言还是传开了。太后正与我说些体己话。“长乐,你就是我朝公主。
”“名正言顺,无人能及。”这是再给我定心丸,算作是对我的保证。前世她也这般言辞,
我知晓这是整个皇室的立场。我微微欠身谢过,顿时泪眼婆娑。“长乐明白,谢过皇祖母。
”“不过,长乐还有一事要求皇祖母。”身世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势必是瞒不住的。因而,
无论自己是不是真龙血脉,我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烦请皇祖母替长乐寻当年接生之人,
赵嬷嬷。”我并非皇后所出,是我前世死后才知道的。临终之际,我只觉得是有人故意害我,
却没想到这是真的。以至于死后,民间所流传皆是我鸠占鹊巢,不甘被驱逐,遂以死相逼。
殊不知,我非但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如何替了真公主的位置,
就被贴身的宫女用白绫给活活绞死了。与太后拜别,我蔑了一眼守在门外的明玉。
明玉是我从后宫纪贵人那里捡回来的宫女,也是要我性命的元凶。
如若当初不是见她被打得快死了,我又怎会将她从纪贵人宫中带回来?现在看来,
我的一片好心全都喂了狗!“公主,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她同前世一样,
迫切想要打听太后对我的态度。而就是我告知她太后模糊不清的意思,大意是要接回真公主。
她就彻底乱了套,倒了戈。“怎么可能?”“公主就是公主,怎么可能有假?
”“虽说长乐公主与皇后娘娘的确没那么相像,但是皇室血脉又怎可胡乱妄言?
”不顾自己奴婢身份,她一头扎到了文武百官面前。此番毫无逻辑可言的辩解,
漏洞百出而显得欲盖弥彰。那份慌张的神色,似乎就差把“我主子就是冒牌货,
速查”几个字给刻在脑门上了。满朝讶然,皇帝当场就阴沉了脸。“放肆,
何人敢在大殿喧哗!”太监呵斥一声,明玉更是抖得厉害。“皇室血脉,兹事体大。
”“望皇上明察,以保皇室根基。”陆子皓从一干武将中出列,率先呈言。苏秋月会其意,
也随即附和。“事关国之社稷,望皇上明察。”后宫不得干政,
我自被召至大殿后便是孤立无援。太后远在永寿宫,现下来不及保我。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任由殿下众人下跪求验我身份。我那时懵懂,甚是慌张。
还未有所反应,身边的明玉便雄赳赳气昂昂舌战群儒。“我家主子金枝玉叶,
岂容你们这些庸臣能质疑的?”“不论你们说什么,公主殿下就是皇家血脉!
”“若是诸位不信,大可滴血认亲!”一盆清水被端上来,我尚未有什么异样。
直到皇帝勒令五皇子与我一同割指以试,我才后知后觉。皇帝断然不可能歃血,
而对于皇子众多的皇帝来说,一个皇子显然是无足轻重。皇子只会对他的皇位有威胁,
哪怕是死了,也不为可惜。公主才是他巩固势力的棋子,所以我赌他会保我。“啊?
这——”“没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等众人凑上去观望,明玉抢先喊出了声。
她想害我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够了,老五非朕所出。”“实为欺君,
速速流放大雁塔!”“退朝!”言罢,龙袍拂袖一扬,便带着太监离了场。
除五皇子口言冤枉,涕泪横流,其余无人敢声张。此后,关于我身世的流言愈演愈烈。
朝堂之上乃至民间百姓,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你是皇帝也要保下来的公主,自然是真公主。
”“与霸风国联姻之事,只能是你,长乐。”太后所言,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活着,
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路该如何去走,就死于明玉之手。
白色绫条将我的呼吸一点点剥夺,直至生陨化作一抹幽魂。不久,
我以死明志的消息不胫而走。也有不少不知情的人接连惋惜,
更多人则嗔怪起故意挑事的苏秋月和定北侯府的小侯爷。没了我这个公主,
联姻之女必不可缺。于是乎,常年与我形影不离的明玉成了伪装我的最佳人选。
她被封了公主,顶上我的封号嫁到了富饶的霸风国。“公主,皇上忽地召见您上朝,
可是出什么事了?”明玉微微抬眸,偷瞧了我一眼。我回过神,面色如常。“去了便知晓了。
”整理好衣冠,启程前往议朝大殿。4早朝已至,我还是被皇帝召见了。苏秋月一见我,
就露出了她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公主殿下可算是来了,
文武百官和皇上都等了你好些时辰了。”“若是在战场上也这般拖延,
不知道要出多大的岔子!”所有人都说,苏秋月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将军。
她总是对事不对人,凡事以江山社稷为先。众人皆侧目轻视于我,
苏秋月又在那里自顾自解释道:“臣也是在战场上谨慎惯了,不敢冒犯公主。”不敢冒犯?
合着这好听的难听的都被一人说了,我就合该受这平白无故的气。我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看不出端倪。“不敢?”“本宫看苏将军胆子大得很!
”“不过是本宫身边伺候的丫头怠慢误了时辰,将军就要过问。”“倒不如,要了她的命去?
”我转身,将目光投向明玉,她显然是被我的言辞吓了一跳,顿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奴婢知错了,求公主赎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明玉惊慌失措,涕泪横流,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直至淌血。求饶之时,
她的目光还不住地偷偷望向往苏秋月所站立的方向。只细察,便能发觉她的异常。
“要你就范的是苏将军,求我作甚!”我扯开被她死死拉住的裙摆,
仔细收拾着被蹭脏的那一角。仿佛一切皆与我无关,将上位者的姿态做足了九成九。
“奴婢粗鄙,将军勿怪啊。”“望将军赎罪!”苏秋月了然,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了几分。
思索片刻后,她才开口。“常听闻公主仁慈宽厚,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就是不知如此大的脾性,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凤凰?”5她说这话时一脸严肃,
像是早就成竹在胸。“将军的意思是,本宫自降世那日起便在欺君罔上?
”“还是后宫之中有贼人狸猫换太子十五余载,却无一人所察?”生我乃已故皇后,
养我乃当今太后,封我乃堂上天子。任是哪位,她苏秋月都得罪不起。
苏秋月的脸色霎时惨白,指甲抠向手心的力道也不断加深。不等她想出措辞,我又厉声道。
“民间的确是有一位真公主,不过本宫也断然不是什么冒牌货。
”“当年母后诞下一对双生子,妹妹娇弱且被老国师算出及笄前将有大劫。
”“是故被送往了巴蜀秘密看养,未召回京。”言至此,我又添了一句。“这些,
皆是皇祖母私下相告于本宫的。”本是我胡诌的话术,可是提一嘴太后就不一样了。
有分量的人所说的话,自然分量十足。至于皇帝,更不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我。
“宫中辛秘,如今真是逼着本宫拿到殿前来言说。”“苏将军可真是坐的位置高了,
都敢堂而皇之地为难起皇家来了。”一语中的,我对苏秋月可谓是露足了锋芒。而文武百官,
貌似都对我此番激进的言行举止颇有微词。可奈于形势,他们无法直言。
我自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不过是疑心向来举止得体的我为何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可我又能如何呢?保命而已,守着那好名声可换不来鲜活的心跳。为了公主之名,
我已经付出了太多。又凭什么一再忍让,赔上自己的性命?6“公主乃我朝之典,
竟无半点仁厚之心!”“秋月不过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你又何必责怪于她!
”陆子皓面色不愉,眼角的怒火更是毫不掩饰。苏秋月听他为自己辩解,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轻笑一声,冷冷道:“小侯爷这话实在叫人嗤笑。”“若本宫无宽缅之心,
现今苏将军应当不在这大殿里头站着了。”“诬陷皇族,亦是对君主的大不敬。
”“杖刑、流放抑或是满门抄斩,国法严明,小侯爷难道不知?”我朝的律法,怎容置喙?
趁着陆子皓面露难色,我的视线转而面向龙椅。“这等俗套的把戏,真当皇帝看不见吗?
”字字珠玑,连其他旁观者也是动容。“皇上乃明君,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苛罪于纯臣!
”陆子皓是官家子弟,我不信他不清楚此些规矩。他不过是,急于给苏秋月一个说法。
“小侯爷说得是。”“苏将军乃战功显赫的良将,自不该被本宫三言两语就罚了去。
”陆子皓以为我要让步,脸色才稍微缓和。正打算就此求皇帝罢休,
就被我接下来的话给惊得瞪大了双眼。“可若她是逆党呢?”众人倒吸一口气,
连皇帝也难得神色紧张起来。见状,我甚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