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妹递来的热咖啡还没捂热,就听见总监扯着嗓子喊他:“小王!
董事长私人项目,立刻去顶楼!”
电梯数字跳到 38 层的瞬间,王天成攥紧了设计图册。
推开雕花木门,檀香味混着中药气息扑面而来,落地窗边银发如雪的老太太正在抚琴,七弦琴上还放着半杯温热的普洱。
“坐。”
周茹头也不回,指尖扫过琴弦,《渔舟唱晚》的旋律戛然而止,“听说你擅长古建筑修复?”
王天成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泛黄图纸。
那是栋民国时期的老洋房,飞檐斗拱间爬满青苔。
他想起上周在档案馆偶遇的白发身影,原来那天戴着斗笠在雨里测绘的老太太,就是集团掌舵人。
“周董,这栋宅子...”“叫我周姨。”
周茹终于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手术刀,“它要塌了。
我想把它改成临终关怀中心,用你修复古建筑的手艺,让垂暮之人走得体面些。”
王天成喉结动了动。
作为新锐设计师,他接过不少高端私宅订单,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委托。
茶几上相框里,年轻女子抱着襁褓在老洋房前微笑,和办公桌上现任 CEO 周颖的照片重叠。
“周姨,我需要了解更多细节。”
他打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面,“比如您想保留哪些传统元素,还有...”“按你觉得最好的来。”
周茹起身推开窗,冷雨卷着腊梅香灌进来,“我女儿嫌这老宅晦气,早签了拆迁协议。
但我要你记住 ——”她突然回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真正的体面,从不是冷冰冰的现代化病房。”
王天成在雨声中郑重点头。
落地窗外,远处那栋老洋房的轮廓若隐若现,雕花窗棂像一双等待重生的眼睛。
卷尺滑过雕花门框时,王天的手背突然撞上冰凉的镜面。
他这才注意到二楼转角处嵌着一面西洋镜,铜框爬满绿锈,镜面蒙着蛛网般的裂痕。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灰尘悬浮的光柱里,镜面映出的走廊竟比现实长了一截。
“错觉吧。”
他甩了甩头,重新校准激光测距仪。
红色光束扫过镜面的瞬间,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的三维建模图里,镜子所在的墙体厚度显示为负数。
王天蹲下身,指尖蹭掉镜角的霉斑。
裂痕交汇处隐约有行小字:“民国二十七年冬,周宜秋制。”
这名字与档案里老宅原主人的女儿吻合,可资料记载她早在战乱中失踪了。
当他掏出手机拍摄镜面时,镜头里的自己忽然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个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子背影。
女子抬手抚过鬓边珍珠发卡,镜面随之泛起水波纹,等画面恢复清晰,旗袍下摆竟洇着暗红污渍。
“王设计师?”
周茹的拐杖声从楼梯传来,王天慌忙转身,发现老太太正盯着自己手中的手机,瞳孔在镜片后骤然收缩,“这面镜子... 明天让人拆了吧。”
“周姨,这面镜子很特别。”
王天翻开勘测笔记,“它的角度刚好能反射整个中庭,而且墙体结构异常,说不定 ——”“我说拆了。”
周茹的拐杖重重磕在地板上,雕花扶手处露出半枚泛黄的银锁,和他在镜中女子腰间瞥见的饰物一模一样。
老太太转身时,银发扫过后颈,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像被碎玻璃划过的旧伤。
深夜的老宅空无一人,王天抱着三维扫描仪重返二楼。
镜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他刚把仪器对准镜框,镜中突然闪过白影。
穿旗袍的女子竟面朝他站定,珍珠发卡换成了血色杜鹃,而她怀里抱着的襁褓,正渗出暗红液体。
扫描仪哐当落地。
王天后退半步,后腰抵在雕花木柜上,柜门上 “周宜秋闺房” 的铜牌突然掉落,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病历单:“产妇周宜秋,难产大出血,于民国二十七年腊月廿九殁于家中...”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周颖的黑色奔驰停在老宅前。
王天躲在窗帘后,看见女总裁踩着高跟鞋走进阴影,她颈间晃动的银锁与周茹扶手处的半枚严丝合缝。
当周颖经过镜面时,镜中突然同时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穿着职业装的她,另一个是染血的旗袍女子,两人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
“所以周姨才坚持改造成临终关怀中心...”王天摸着口袋里捡到的碎镜片,那上面粘着半片干枯的杜鹃花瓣,“她想在镜子里的‘产房’旧址,完成某种告别的仪式?”
凌晨三点,镜面再次泛起涟漪。
这次映出的不是血迹,而是年轻的周茹抱着啼哭的婴儿,在晨光中推开老宅正门。
王午夜的月光如霜,王天触碰镜面的瞬间,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
裂痕突然蔓延成蛛网,将王天拽进 1943 年的梅雨季。
青砖地上蜿蜒的血迹还未干涸,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子攥着染血剪刀,珍珠发卡坠落时,王天看清了她眼底的疯狂。
女人是镜中见过的周宜秋。
“阿砚哥说只爱我一人!”
她突然扑进王天怀里,温热的血浸透王天的衬衫,“可她竟有了身孕... 你闻,这血腥味是不是像玫瑰?”
窗外惊雷炸响,王天浑身僵硬地看着她身后的楼梯。
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正扶着栏杆冷笑,小腹微微隆起,颈间银锁晃出碎光。
“宜秋,你总这么急躁。”
少女抚过腹部,步步逼近,“当年阿爹把你从孤儿院领回来时,我就该知道,捡来的野猫总要挠人。”
她抬手拨弄鬓边杜鹃,花瓣上的露水竟变成暗红,“不过你看,他终究在我的安胎药里加了朱砂,你猜他更怕谁说出孩子的身世?”
王天猛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周家养女周宜秋与留洋画师沈砚秋私通,而嫡女周宜宁才是老宅真正的继承人。
镜面在身后震颤,他摸到口袋里的碎镜片,上面的杜鹃突然鲜活起来,一片花瓣飘向宜秋的旗袍扣。
“砚秋哥说要带我们去香港。”
宜秋的剪刀抵住宜宁咽喉,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他画我时总说,你的眼睛像古井,而我的像火焰。
可火焰能烧尽一切,包括他藏在书房的... 遗嘱。”
惊雷劈断电线,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声,宜宁的笑声混着血沫:“你以为他爱的是你的疯癫?
不过是贪图周家的药材生意罢了,就像你贪图他给的那点……”灯光骤亮,王天回到现代老宅,手里紧攥着半张泛黄的纸。
宜宁的字迹力透纸背:“沈砚秋,利用宜秋痴傻谋取药房秘方,今以朱砂毒杀之,埋骨于... 镜下。”
他猛地掀开镜面,砖石下露出染着暗红的怀表,表盖内侧嵌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宜秋穿婚纱的笑颜,另一张是宜宁抱着婴儿的剪影,婴儿襁褓上绣着残缺的杜鹃。
“王设计师好兴致。”
周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锁在锁骨处泛着冷光,“我母亲总说这镜子该拆,可我觉得它像面筛子,能滤出真心。”
她指尖划过镜面,映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宜宁抚肚的影像,“您说,如果当年宜秋没捅破那层窗纸,沈画师会不会带着她们的‘孩子’远走高飞?”
王天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木柜。
掉出的病历单上,“周宜秋” 的名字被划去,改成了 “周茹”。
原来难产而死的不是养女,是嫡女宜宁。
镜中突然泛起涟漪,1943 年的宜秋和现代的周茹同时出现在镜面两侧,两人抚摸着同一朵杜鹃,宜秋的唇语与周茹的声音重合:“他说我的眼睛像火焰... 可火焰燃尽后,只剩他留在我颈间的……”周茹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后颈的月牙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她抬起手,掌心躺着半枚银锁,与宜秋旗袍上的那枚严丝合缝:“王设计师,您说穿越时空的人,该接受用鲜血浇灌的爱,还是用谎言堆砌的暖?”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两个时空的杜鹃同时凋零,露出墙缝里半具骸骨,指骨间还攥着半支未写完的药方。
雨停了,第一缕晨光刺破镜面。
王天看着设计图上重叠的两个名字,“周宜秋” 与 “周茹”,终于明白这场跨越八十年的情杀里,最疯癫的不是举刀的女子,而是用半生在镜中追逐幻影的人。
当他再次触碰镜面时,宜秋的血与周茹的泪在时空里交汇,凝成镜面上永不干涸的朱砂痣。
镜面碎裂的瞬间,王天听见玻璃碴穿透时空的尖啸。
1943 年的霉味混着现代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
“阿砚哥!”
宜秋的剪刀擦着他耳畔刺入墙面,鲜血从她指缝渗出,“你看她肚子里的野种!”
她转头瞪向宜宁,后者正扶着雕花栏杆下滑,月白旗袍洇开红梅,“是你推我的!”
宜宁突然抓住王天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皮肉,“快去找沈先生,他说新药方能保母子平安...”王天踉跄着撞进书房,檀木柜里掉出两本截然不同的账本:一本记着沈砚秋用周家药材炼制堕胎药,另一本却写着 “宜秋喜脉,需用朱砂安神”。
窗外传来救护车鸣笛,王天这才惊觉现代时空的自己正握着周茹的手,老人昏迷中反复呢喃:“别让镜中的血... 淹了新生。”
“先救宜宁!”
他扯下窗帘撕成布条,宜秋的剪刀突然抵住他后腰:“她肚子里的根本不是阿砚哥的种!
是管家的!”
血珠滴在宜宁的银锁上,映出三个重叠的人影,宜秋、宜宁、周茹。
王天猛然想起周颖的 DNA 报告,那上面写着 “非亲生” 的鉴定结果。
午夜十二点,碎镜突然发出嗡鸣。
王天看着两个时空的月亮在裂痕中重合,宜秋的小腹竟微微隆起,与宜宁的妊娠反应同步。
他在药柜里翻出沈砚秋的笔记:“双生蛊需以血亲为引,借镜中月催生...”镜碎片突然刺入掌心,他在剧痛中看见 1943 年的沈砚秋对着镜子冷笑,而现代的周颖正把碎镜片埋进老宅地基。
“你们都怀孕了。”
王天按住两个女人的手腕,感受着她们脉搏下相同的蛊虫蠕动,“但孩子只能活一个。”
宜秋的指甲掐进他手背:“让她生,我养的蛊会吸干胎儿精血!”
宜宁却突然握住宜秋的手:“当年阿爹收养你时,说我们是双生花... 原来镜子早就照出了结局。”
时空开始崩塌,现代 ICU 的周茹突然睁开眼,指向监控屏幕。
上面同时显示着 1943 年的老宅和正在奠基的临终关怀中心。
王天看着宜秋宜宁腹部的血丝通过镜面相连,终于明白周茹坚持改造老宅的真相:她要用临终关怀的温暖,化解镜中双生蛊的怨气。
“选我生。”
宜宁把银锁塞进王天手心,“让宜秋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就当... 周家从来没有过双胞胎。”
宜秋却突然笑起来,剪刀划开自己旗袍:“你以为沈砚秋爱的是你?
他在我蛊虫里下了情丝,现在我们的心跳... 是连在一起的。”
镜面裂痕渗出黑血,两个时空的杜鹃同时盛开。
王天抓起沈砚秋的药方抛进火盆,纸灰落在宜秋宜宁腹部,竟化作两枚相同的胎记。
当第一声啼哭从镜中传来时,周茹在现代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手里攥着宜秋宜宁的泛黄合影。
原来她们才是真正的双生姐妹,而沈砚秋的 “爱情”,不过是蛊术操控的谎言。
雨停了,老宅地基里的碎镜片映出新生儿的啼哭。
王天看着设计图上重叠的 “宜秋” 与 “宜宁”,终于在镜面残骸中拼出完整的杜鹃,那是用两代人的血浇灌出的,解脱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