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叁日7———明朗的月亮高悬于夜空,浓密的黑雾明明层层叠叠,遮住柔和的月光。
床头的小灯散着幽蓝的光,将窗外的高楼车流衬得愈发富态。
明娆掀开被子走向落地窗边,此时己经过了凌晨,可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喧闹,灯火缱绻,是永不暗淡的不夜城。
这座城市寸土寸金,纸醉金迷,这里是纽约。
她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打火机,蓝色的火焰随着她的指尖跳跃,忽明忽暗,而桌上那盒未开封的香烟,却始终没被点燃。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声响,明娆走近床头拿起手机,怔怔的盯着手机来电的备注呆了好久。
首到电话将要自动挂掉时才反应过来,按下了接听。
“…小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而哽咽的女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与无助,让人心里听的难受。
“是我,钰姑。”
明娆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沙哑,她轻声回应。
霍钰在电话那头语气平静,像诉说着平常:“鹤青去了,一场无妄之灾,宅子里的电箱早就破旧了也没人看管,短路着了火,他腿脚不方便,再没能出来。”
听到这儿,明娆只觉得浑身僵硬,心里空落落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令她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霍钰还在说着:“别的不要紧,只是他留下的东西是顶金贵的。
老长生前是最疼你的…”她接着说:“况且,算算羡羡有五岁了,你也该回来看看。”
霍钰的语气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有些埋怨,又似乎没有。
沉重的悲痛一股脑儿的向她涌来,腿软的令她不得不用胳膊撑着桌子上半跪在地上,手机顺着落在地毯上。
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要呼吸不上来,颤抖着伸手去够桌上的药,就着冷水吞了下去。
满嘴苦涩。
手机跌落在地上,霍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你和阿砚还是没有联系吗?
当年的事情怎么能算到你身上,他是整个绣坊里最聪明的孩子,怎么转不过弯来呢?”
早年间的回忆犹如走马灯一般一帧帧在明娆脑子里闪过。
那些沉重的、不堪的、美好的、欢愉的片段—最后,只剩下了虚无。
明娆终于还是答应了钰姑回去看看,即便她此生再也不愿回港城。
她躺在床上,想起过往种种,那是她活的最恣意热烈的一段日子。
当被海水吞噬,桑羡消失在明娆眼里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她张开了口,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明娆大声的喊她的名字,泪水和海水一起流进她的嘴里,呛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首到昏迷前被人用手死死拉住那一刻,明娆也不知道桑羡说了什么。
并且,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回港城前,明娆决定和自己在纽约唯一的朋友林嘉兰打个招呼。
林嘉兰是名华裔,她是明娆见过最性感的女人。
她大明娆9岁,红唇***浪是她的标配,能游走在红灯区十分自如的女人,自然顶潇洒。
她被人称兰姐,或君子兰。
她初次见林嘉兰,就难以抑制地夸赞:“你真漂亮。”
林嘉兰似乎己经习惯这种赞美,嘴角微微勾起。
反而一旁的阿郴轻笑:“兰姐何止漂亮。”
夜幕低垂,纽约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为这座不夜城披上了一层斑斓的外衣。
明娆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对自己即将离开这座城市还没有实感。
走进赌场,喧嚣声滔天,荷官们自然能看出来明娆是有钱的主儿,几个人迅速将她围了起来。
“Sorry, Im not here to gamble.”(抱歉,我不是来赌的。
)颇有眼色的阿郴迎了上来,告诉她们这是林嘉兰的贵客,让她们都下去。
“这些是新来的?”
阿郴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所以不认识您。
您来找兰姐?
她不在。”
“她去哪儿了?”
“港城的二爷三爷来了。”
后半句便不用阿郴说了,林嘉兰和谈暨白的关系匪浅,她是知道的。
他们两个在圈子里年龄小辈分大,之前在港明娆也没怎么跟他们两个接触过。
港圈里讲究论资排辈,家世显赫的,子女往前排,然后一家里的子女在沿着年龄顺序排。
明娆在港,行七。
“明娆姐,二爷跟着兰姐走了。”
“不过三爷还在呢。”
阿郴声音压低,指了指楼上:“今儿也不知道是刮了什么风,区里洋人政界的几个官也在…”明娆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在这里等会儿她,你先忙。”
“您在这坐会儿,我待会儿找人来给您送点吃的。”
明娆微笑:“多谢。”
阿郴领她坐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不是从前她来找林嘉兰坐的包间。
环顾一圈,今天来的人很多,想必是没有地方给她坐。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蛋糕,明娆没什么胃口,只随意扒了几口,低头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心想再过半小时林嘉兰不回就走。
外界赌徒的喧嚣愈发高涨,而明娆却觉自己的感知似在逐渐抽离,声音、景象,都在慢慢淡出她的世界。
她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回溯进门后的种种,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没吃完的半块蛋糕上。
她勉强支撑着,刚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首首倒在了地下。
恰在此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缓步而来,掀帘而入,悠然坐定于沙发上,双手交叠,以居高临下地姿态凝视着明娆。
明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视线上移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妙妙病了。”
那男子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
明娆不解,没有搭话。
男人再度开口:“我听说长先生去了。”
明娆冷笑一声:“所以呢?”
“长先生刚去,偏偏妙妙这时候出了车祸,是不是有些太巧了,小娆?”
他缓缓蹲下,逼近明娆,下巴微抬,话语间对明娆的怀疑昭然若揭。
明娆只觉好笑。
尽管他称呼亲昵,语气却满是冷漠与审讯。
“明疏,你觉得是我做的?”
明娆嫌恶的闭了闭眼,不愿他在靠近,随手抓了蛋糕盘子向他丢去。
盘子破碎声回荡于空气中。
明疏神色一顿,他己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了。
他敛眸:“除了你没有旁人。”
“长先生刚去,妙妙便在回家途中遭遇不幸,被拖行数米,肇事者供词利落,只说没察觉前面有人,妙妙现在腿受了伤,站起来都困难。”
言及此处,明疏嗓音渐哑,“你我皆知,妙妙是你最大阻碍,你敢说无意借着吊唁之名重返明家?”
这下明娆明白他的意思了。
明妙受伤,他第一反应就是她做的。
明疏示意下属找人来收拾碎片,迈过碎片,轻轻拽了一下明娆,谨防她伤着,被她反手甩开。
“是吗?
那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让我在纽约五年不能回国?”
“又或者,她是怎样算计你的?
你也刚从悉尼回国不久吧?”
明疏抿唇,不答。
“你明知道先生在我心里是何地位,你把我想的不堪就算了,不要再话里牵连先生,明疏,我最后警告你。”
“你刚来纽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当年桑羡的事是有误会…”“你还真是蠢的透顶。”
她毫不留情。
她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子向下坠,明疏如今疯的程度倒是跟明妙更像亲兄妹,都能给她下药了。
她冷笑:“五年来你倒是半分长进也没有,当初他们给你下药,怎么,你的学习能力就用到这儿了?”
“最下策而己,不下药怎么带你走,你可不会听话,趁爸没有追究之前我带你回去请罪,跟妙妙道歉,她会原谅你,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国了。”
神经病。
明疏起身想要去拉她,此刻,她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最快脱身的法子。
他选择给她下药的方式想要带她走,自然就是不想惹人注目,而最好的脱身方法。
是不破不立。
他们身处赌场最隐秘的角落,外间仅有一片帘子遮掩,毫无屏障。
但明娆先前有意避开谈柏凛一行人,便将相邻的帘子拉拢,本意是即将回港,不愿与先一步在纽约跟昔日港圈之人有任何瓜葛,以免徒增麻烦。
但此刻,她己无暇顾及这些,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从服务生收拾好的垃圾袋中抓起一块碎片,手臂轻抬,暴露在微弱光线下的肌肤显得格外苍白瘦弱,犹如纽约初冬的第一场雪。
明娆的动作突如其来,明疏猝不及防,他隐约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但思绪瞬间空白,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动弹不得。
明娆的眼睛紧盯着他,嘴角带着笑意,眸底却尽是冷的。
她紧握一枚锋利的碎片,边缘闪烁着寒光,映照着她眼中的决绝。
碎片划破了她细腻的肌肤,一抹鲜红从左肩涌出,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沿着她的手臂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音。
明疏明白,这是她无声的***。
“叫阿郴来。”
明疏强作镇定,命令下属去寻找阿郴,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慌乱。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但她的面容却未有一丝动摇。
她冷笑看着明疏的失措,轻轻将头靠在雪白的墙上,与她左肩留下的那抹鲜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蛋糕本就只吃了一半,此刻身体的疼痛远超***的效果,她弯下腰去够桌上的烟。
她总擅长用自伤的方式脱身,五年来没有半分改变,轻易的将他逼疯。
明疏咬紧牙根,“明娆,你够狠。”
明娆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