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煜握着球拍的手指微微收紧，能清晰感受到虎口处新磨出的茧子。

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像涨潮时的海浪，随着他走向场中的脚步愈发明晰。

"这就是新生代表发言的那个梓煜？""听说入学考全科接近满分...""但他拿球拍的姿势好专业啊！"教导主任调试话筒的刺耳声响突然撕裂空气，梓煜抬头望向对面。

学生会体育部长周子航正在拉伸小腿肌肉，深蓝色运动服勾勒出流畅的肩线。

作为开学典礼的特别节目，这场新老生羽毛球表演赛显然被赋予了更多意味。

"15分制，现在开始！"白色羽球划破凝滞的空气。

梓煜蹬地转体的瞬间，观众席爆发出第一声惊叹。

他像一尾银鱼跃出水面，球拍在阳光下甩出晶亮的汗珠。

反手劈吊的弧线贴着球网急速下坠，周子航救球时球鞋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吱呀声。

"漂亮！"场边观战的林小川蹦起来撞翻了矿泉水瓶。

这个自称"未来战地记者"的圆脸男生，从开学第一天就举着相机跟在梓煜身后。

此刻他的快门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混在一起，成为比赛最好的配乐。

比分来到14-13时，梓煜忽然嗅到一丝铁锈味。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看见周子航将球高高抛起——是招牌式的高远球。

后撤步时左膝旧伤隐隐作痛，但身体记忆比思绪更快，腾空而起的瞬间，体育馆顶棚的日光灯在视网膜上拖曳出流星般的轨迹。

扣杀声如同子弹穿透靶心。

沸腾的声浪中，梓煜弯腰撑着膝盖喘息。

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圆点。

忽然有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他转头看见班主任何老师递来的矿泉水，男人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明天开始，每天晨跑多加两圈。

"暮色染红教学楼时，梓煜在储物柜前遇到抱着作业本的苏晴。

少女耳后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脖颈上，怀里摞成小山的作业本摇摇欲坠。

"需要帮忙吗？"他伸手的瞬间，最顶端的笔记本突然滑落。

飘落的纸页间，他瞥见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旁，画着个挥拍的小人。

第二章 逆风的蝉鸣校服外套下摆掠过单杠时惊起几只夏蝉，梓煜仰头望着体育馆屋檐外的积雨云。

再过半小时，校队选拔赛就要开始，空气里浮动的青草味混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苦。

"肌肉状态比上周下降3.7%。

"苏晴合上记录本，马尾辫在晨光里划出利落的弧线。

自从物理课代表发现她藏在公式本里的训练笔记，这个总爱用数据说话的女生就成了梓煜的"私人分析师"。

更衣室铁柜突然发出巨响，周子航把护腕砸在长椅上："带着你的小跟班来侦察敌情？"阴影里走出的少年比半年前又高半头，右耳新打的耳钉闪着冷光。

梓煜注意到他握拍的手腕缠着肌内效贴——和表演赛时受伤的是同个位置。

哨声响起时，体育馆顶灯突然集体闪烁。

梓煜望着记分牌上"14-14"的鲜红数字，听到观众席传来压抑的抽泣。

林小川的镜头正对准场边：苏晴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深深凹痕，老张摸着保温杯若有所思。

决胜球是个诡异的蛇形发球。

梓煜的预判在接球瞬间背叛身体，羽毛球擦着拍框飞向消防栓，金属碰撞声惊飞窗外整群白鸽。

他保持着救球姿势跪倒在地，听见周子航的球鞋碾过掉落的羽毛："温室里的优等生。

"暴雨在放学时分准时降临。

梓煜独自站在器材室窗前，看雨水在纱窗上织出流动的蛛网。

身后传来钥匙串轻响，苏晴举着滴水的雨伞，怀里抱着被淋湿的物理竞赛习题集。

"知道高远球失误率激增的原因吗？"她将湿透的笔记本摊在垫子上，水渍在纸面晕染出奇异的花纹，"你接周子航杀球时习惯性右移2厘米，这周加强左侧斜方肌训练能改善13%的防守面积。

"雨声渐密时，梓煜发现习题集扉页夹着张泛黄的拍线张力表。

苏晴耳尖突然泛红，夺回本子时指节撞到置物架，落下的羽毛球筒里飘出张卡片：去年表演赛观众席座位号，背面是铅笔画的击球动作分解图。

第三章 断裂的拍线元旦文艺汇演的彩带还挂在走廊，梓煜已经能在黑暗中摸到储物柜第三格凸起的划痕。

市联赛决赛前夜，他抱着球拍蜷缩在休息长椅，窗外月光把奖杯陈列柜照成冷调的银蓝。

"就知道你在这儿。

"林小川举着夜视摄像机翻窗而入，镜头盖上的校徽贴纸缺了一角，"最新情报！周子航请了省队教练特训，他今天的杀球速度..."话音被破空声打断，羽毛球精准击中少年手中的蜂蜜蛋糕。

苏晴从阴影里走出来，实验袍口袋露出半截卷尺："根据运动力学原理，他的极限扣杀速度是——""停停停！"林小川哀嚎着护住零食，"你俩能不能有一次不谈数据？"突然响起的手机***掐断嬉闹，梓煜看着屏幕上"母亲"的来电显示，默默按灭亮度。

决赛局比分来到20-21时，梓煜感觉左膝护具正在渗血。

周子航的跳杀卷着劲风袭来，他拼尽最后力气鱼跃救球，却听见拍线断裂的脆响。

白色羽球诡异地垂直坠落，擦网而过的瞬间，他看见观众席站起一片蓝白校服——是偷偷溜出补习班的同班同学们。

颁奖仪式上，梓煜接过奖杯时突然踉跄。

周子航伸手扶住的刹那，看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两个少年别别扭扭地碰了碰拳头，奖牌碰撞声惊醒了在器材室打盹的老张。

第四章 潮汐线实验楼顶层的天台门锁生了锈，梓煜用校卡划开缝隙时，金属摩擦声惊飞了围栏上的灰斑鸠。

周子航正靠在蓄水箱上抛接羽毛球，耳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就知道你会找到这儿。

"初三开学后的第三周，当梓煜第三次被叫去教务处协助整理档案时，终于明白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周子航哥哥的毕业照安静地躺在2009届纪念册里，片边缘露出半截羽毛球拍——和老张办公桌后的那支伤痕累累的球拍有着相同的缠手胶方式。

"当年他带着旧伤打完全国赛。

"周子航突然将羽毛球掷向远处，羽翼掠过晚自习亮起的教室灯火，"现在轮到我们了。

"市联赛决赛前夜，梓煜在更衣室发现了苏晴留下的透明文件夹。

三十七页训练数据分析，每页右上角都画着形态各异的羽毛球：有泡在咖啡杯里的，有系在气球上的，还有躲在三角函数符号后面的。

最后夹着张泛黄的物理试卷，背面是铅笔写的加油标语，墨迹被橡皮擦修改过多次，最终定格在略显笨拙的"别输给那个臭屁耳钉男"。

决赛当日，当梓煜带着青紫膝盖走上赛场时，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惊呼突然变成整齐的节拍。

林小川不知从哪搞来扩音器，正指挥着全校同学用保温杯敲击栏杆。

声浪穿过球网时，周子航正在调整护腕，嘴角却泄露一丝笑意。

决胜局19-20的瞬间，梓煜看见那个总是严肃的老张站在消防通道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记分册。

周子航的杀球破空而来时，他想起天台那夜蓄水箱表面凝结的水珠，想起苏晴藏在数据里的涂鸦，想起林小川被没收的十二个备用镜头。

身体比思维更早行动，反手勾对角划过完美的月光弧线。

羽毛球亲吻边线的刹那，他听见万物生长的声响。

第五章 候鸟轨迹百日誓师大会的气球还飘在体育馆横梁上，梓煜已经能闭着眼描摹教室窗外香樟树的轮廓。

苏晴的座位空了三天，桌洞里留着半盒薄荷糖，糖纸下压着张被橡皮屑覆盖的便签：父亲工作调动，明日离校。

放学后的物理实验室，梓煜对着示波器发呆。

周子航踹门进来时，实验台上的烧杯还在微微震颤："全市最好的笨蛋都在操场找你。

"他甩来沾着草屑的羽毛球，尾羽上系着张登机牌复印件——明天上午十点，临江机场。

那夜的风带着反常的暖意，五个少年翻过宿舍围墙的身影被月光拓印在柏油路上。

林小川的背包里装着偷运出来的校队旗，苏晴怀里抱着全班签名的错题本，周子航难得没戴耳钉，右耳新结的痂像颗小星星。

他们在机场大厅打最后一场混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