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浮起细密的气泡,梵文笔划在油灯下扭曲成狰狞的抓痕——那根本不是往生咒,而是西陵皇族专用的密语:”乱胤者,佛骨香“。
"掌事,贵妃催问盐税案的进展。
"小宫女捧着鎏金食盒瑟瑟发抖,"这是新贡的雪山参...""搁着吧。
"崔令仪用银针挑起食盒夹层的油纸,参须间果然藏着贵妃手谕:”弃卒保车“。
她冷笑,昨夜从运河捞出的王家死士,此刻怕是己成了贵妃口中的"卒"。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崔令仪换上粗使宫女的灰布裙,将耳坠藏进发髻。
冷宫墙头的野猫弓着背嘶叫,她踩着猫影翻进偏殿,腐木气息混着药渣的苦味扑面而来。
"娘娘,该喝药了。
"她模仿着医女的声音。
墙角蜷缩的身影突然暴起,枯发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你们又想剜我的肉炼香!
"疯妃挥舞着绣绷砸来,崔令仪侧身避开,却见绷子上绣着振翅玄鸟——与盐仓焦尸的刺青如出一辙。
"玄鸟栖梧,天下归谢..."疯妃突然咯咯笑起来,指尖戳向自己心口,"我的孩儿这里,也纹着凤凰呢!
"崔令仪瞳孔骤缩。
二十年前谢皇后诞下死胎自焚,若眼前这疯妇真是...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她闪身躲进神龛后的夹墙,听见老太监阴柔的嗓音:"陛下口谕,赐谢氏鸩酒。
"疯妃的尖叫混着瓷盏碎裂声传来。
崔令仪从墙缝窥见老太监掐住疯妃下颚灌药,突然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腕骨——那里赫然缺了块软骨,形状竟与运河沉尸的指骨断口吻合。
"曹公公好手段。
"她故意弄响供桌烛台。
老太监猛地转身,掌风劈开垂幔的刹那,崔令仪己将绣绷塞进他怀里:"贵妃娘娘问您,这冷宫的线头怎么飘到盐仓去了?
"曹谨行僵住。
绣绷上的玄鸟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丝线分明是贵妃专用的孔雀绒。
老太监突然尖笑:"崔掌事可知,先帝爷最忌惮什么?
"他枯爪般的指节叩了叩疯妃胸口,"活着的秘密,比死人的嘴更难缝。
"崔令仪退到窗边时,瞥见疯妃正用血在砖缝画婴孩轮廓。
那孩子耳后有片胎记,形如残月衔星——与谢无咎坠河时散开发髻露出的印记分毫不差。
谢无咎线腐尸的指骨在油灯下泛青。
谢无咎用盐粒擦去虎符表面的河泥,断口处的铭文终于清晰:”镇北军左营,乙未年制“。
这是景明十九年的军制,而镇北军早在景明二十年的北狄之战中全军覆没。
"少帮主,三堂主的人摸到码头了。
"跛脚盐工阿西缩在船篷阴影里,"说要拿您的头换三条盐路。
"谢无咎将虎符按进蜡丸,随手抛给船头钓鱼的老汉:"告诉漕帮,我要见他们大柜。
"老汉的鱼竿突然沉了沉,钓上来的鱼篓里塞着半块霉米饼——这是门阀克扣河工口粮的铁证。
夜雨砸在舱顶时,三堂主带着人撞开船板。
谢无咎不躲不闪,任由钢刀架上脖颈:"三叔可知,王侍郎的私盐船吃水有多深?
""少废话!
虎符交出来!
""每船官盐夹带三百斤生铁,吃水线却与空船无异。
"谢无咎突然掀开船板,露出底仓浸泡的霉米,"因为真正的压舱物,是这些本该进灾民肚子的陈粮!
"三堂主的刀尖颤了颤。
谢无咎趁机踢翻油灯,火舌顺着霉米袋窜上桅杆:"三叔猜猜,这把火烧起来,门阀是先灭口还是先救船?
"混乱中,阿西驾着舢板撞开包围。
谢无咎潜入水下时,听见三堂主的怒吼:"放箭!
死活不论!
"弩箭穿透左肩的刹那,他摸到河底沉船的铁锚。
锚链上缠着具白骨,腕骨缺口的形状,正与虎符断纹严丝合缝。
双线交汇崔令仪解开白骨腕间的铁链时,暴雨正冲刷着运河的血迹。
锁扣内侧刻着蝇头小楷:”景明廿年腊月,谢帅沉冤处“。
"谢怀安..."她想起镇北侯的绝笔书。
二十年前北狄之战,这位号称”大胤脊梁“的名将因贻误军机被问斩,原来尸骨竟沉在此处!
白骨指缝突然掉落颗蜡丸。
崔令仪捏碎封蜡,泛黄的宣纸上画着皇宫密道图,出口正是冷宫枯井。
图纸边缘有行朱批:”凤髓香成日,谢氏血脉绝“。
雨幕中忽然传来破水声。
崔令仪将密道图塞进袖袋,却见谢无咎抓着半具白骨浮出水面。
他肩头的箭伤泡得发白,手里却死死攥着块玉牌——正面刻”镇北“,背面是婴孩脚印。
"崔掌事要拿这具陈年尸骨结案?
"谢无咎笑得咳出血沫,"不妨再往下挖挖,说不定能凑出整支镇北军。
"雷声碾过天际时,崔令仪看见他耳后的胎记。
残月衔星的形状,与疯妃血绘的婴孩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