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单薄,白衬衫被风灌满,像一张随时会被撕裂的帆。
她双手死死扣住生锈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青,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锚定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顾承川的皮鞋碾过碎石子,脚步声刻意放得很重。
他本想让这个潜入公司数据库的女人转过身来,却在距离她三米处突然停住——苏夏的肩膀在发抖,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生理性痉挛。
风送来她发间雪松混着铅笔屑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碘伏味道,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束缚在观察箱里的白鼠。
"解释一下。
"他抽出平板电脑,屏幕亮起的蓝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为什么你的指纹会出现在主机房的生物识别锁上?
"声音比预想的嘶哑,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这才发现下唇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了。
苏夏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线,却没有回头。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内侧,那里藏着一道与顾承川如出一辙的条形码状疤痕,此刻正隐隐发烫。
三十七层楼下的车流声漂浮上来,化作某种低频的白噪音,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嗡鸣。
顾承川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
这个向来以精准控制距离著称的男人,此刻却让定制西裤擦到了天台边缘的灰浆。
因为他看见苏夏的左手正神经质地按压喉部,指腹在颈动脉位置来回划圈——这是PTSD患者典型的自我***行为,他太熟悉了,监控录像里母亲跳楼前半小时,做的就是这个动作。
"看着我。
"他改用医生对患者的那种平稳语调,同时摸向西装内袋的喷雾剂。
铝制瓶身己经结满冷凝水,像他此刻黏腻的掌心。
但苏夏突然转身的动作让他僵住了——她的瞳孔在暮光中呈现出不正常的扩大,虹膜边缘那圈琥珀色几乎被吞噬殆尽,像极了α-7实验体在记忆闪回时的生理特征。
风突然变了方向。
苏夏张开的嘴唇间溢出几个气音,形状分明是"数据造假",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声带。
她的右手痉挛般抓向胸前,却扑了个空——那枚从不离身的琥珀怀表此刻正锁在顾承川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某种尖锐的耳鸣席卷了顾承川的听觉。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母亲的白大褂被监控室的荧光染成青色,她的嘴唇也是这样开合着,而少年时的他隔着防爆玻璃,始终没能读懂那个无声的词汇。
现在这个画面与眼前的苏夏完美重叠,连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当意识到时,他己经扣住了苏夏的手腕,拇指正好压在那道条形码上。
触感不对劲——那不是疤痕组织的粗糙,而是某种微型芯片的轮廓。
这个发现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冰冷的机械音在颅骨内重复:确认实验体标记。
苏夏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她的喉间终于挤出沙哑的音节:"放...开..."每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但真正让顾承川松手的,是她突然开始同步模仿他呼吸频率的诡异反应——吸气3秒,屏息2秒,呼气5秒,分毫不差。
这是他在焦虑发作时的自救技巧,从未对任何人演示过。
暮色中传来电子设备启动的嗡鸣。
顾承川的西裤后袋里,公司配发的安全密钥卡正在自动发热,这是检测到实验体生物信号的警报。
与此同时,苏夏的左侧锁骨下方浮现出淡蓝色的光斑,组成一串快速跳动的数字——倒计时?
坐标?
还是某种他尚未破译的指令?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顾承川抬头看见医用首升机掠过楼群,红色航标灯在云层中划出血丝般的轨迹。
他突然想起怀表夹层里那张便签纸上的化学式,正是当年导致母亲精神崩溃的实验药物改良版。
所有碎片开始拼合,却拼出一个荒诞的结论:苏夏不是商业间谍,她本身就是个活体证据。
"你认识苏芮。
"这不是疑问句。
他盯着苏夏锁骨上渐渐隐去的光斑,"那个在第七实验室..."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苏夏突然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她的手掌冰凉潮湿,带着铅笔芯和汗液的味道,但真正让他僵在原地的,是她无名指上那圈晒痕——和自己左手缺失的半月痕完全吻合的形状。
首升机的探照灯扫过天台,瞬间照亮两人脚边的一小片区域。
在光影交错的刹那,顾承川看清了地面上的痕迹:苏夏用鞋尖在积灰中反复描摹的,正是恒宇科技创始人办公室里那幅抽象画的变形——而那个图案,实则是α-7实验的神经抑制模型。
苏夏的嘴唇贴着他耳廓翕动,这次他听清了那个气声:"他们在听。
"随即她做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用指甲划开自己手腕"疤痕"的表皮,露出下面微型电路板的闪光。
顾承川的胃部猛地抽搐,这不是PTSD患者的自残行为,而是某种强制唤醒程序。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响。
苏夏突然把他推向逃生通道,力道大得惊人。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顾承川看见她褪去所有颤抖,像台精密的机器般调整表情,对着空气说出清晰完整的句子:"目标己确认记忆清除需求。
"声线平稳得不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