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落黄昏，往事如昨
一场迟来的冷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滨海市老城区破旧的屋檐。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息，让人喘不过气。
陈默靠在一条狭窄小巷的墙角，身体滑坐下来。
冰冷的墙砖透过他湿透的夹克，刺得他骨头缝里都发疼。
更疼的是腹部，那里有一个正在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窟窿，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剧痛，像是有把钝刀在里面来回搅动。
视线己经开始模糊了。
雨丝在他眼前交织成一片朦胧的水幕，远处街道上的车灯，像一只只昏黄的眼睛，隔着雨帘，看不真切。
耳边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似乎在原地打转，像某种催命的符咒。
“咳咳……”陈默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的却不是痰，而是带着腥甜气味的血沫，溅在他面前的积水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他多大了？
好像快西十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像他年轻时在青藤高中后面那条土路上骑过的破自行车，一晃眼，就到了头。
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摸到一手的泥泞和冰冷。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腹部流出的血，一点点流逝，像沙漏里的沙，不可逆转。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浮上来，陈默心里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长途跋涉后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释然。
是啊，太累了，从青藤高中那个夏天开始，一路打打杀杀，勾心斗角，为了兄弟，为了地盘，为了所谓的“面子”和“江湖地位”，他好像就没停下来过。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转学生，到青藤的“陈哥”，再到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有了自己的“公司”，手下也有了几百号人，别人见了面，也得喊一声“默哥”。
风光过，也落魄过，兄弟背叛过，也被人狠狠捅过刀子——就像现在这样。
是谁呢？
最后给他这一下的人？
陈默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像塞满了浆糊。
也许是那个一首觊觎他地盘的“疤脸”？
也许是当年被他挤掉的那个“虎哥”的残余势力？
或者，是他身边某个看似忠心耿耿的手下？
呵呵，都不重要了。
江湖路，本就是刀头舔血，今天你砍我，明天我捅你，哪有什么永远的赢家？
他陈默，不过是这世道里，又一个倒下的过客罢了。
只是……有点不甘心啊。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溅在了对面的墙面上，像一幅扭曲的抽象画。
意识更加模糊，身体也越来越冷，连那钻心的疼痛似乎都在减轻。
弥留之际，眼前的雨幕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像是一层薄薄的纱，被轻轻掀开。
透过这层纱，他看到了。
看到了1996年的夏天。
那年的夏天，没有这么冷的雨，只有聒噪得让人心烦的蝉鸣。
阳光***辣地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味道，还有冰棍箱子打开时，那股甜丝丝的凉意。
他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书包，站在青藤中学那扇掉了漆的铁门前。
门旁边的公告栏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分班名单。
他的名字，“陈默”，在高一（3）班的名单里，显得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
他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才从一个小地方转到这座城市，转到这所据说“很乱”的青藤高中的。
那时候的他，不爱说话，眼神里带着一丝对新环境的警惕和疏离。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读完高中，考上个大学，离开那个总是充满争吵的家。
可他不知道，踏入这扇门，就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喂！
新来的！”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默下意识地转过身。
阳光下，几个穿着同样蓝色校服，却显得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男生，正斜眼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为首的那个，剃着板寸，胳膊上纹着看不清图案的纹身，叼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那是他在青藤高中遇到的第一个“麻烦”。
也是他“默途”的真正起点。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蝉鸣似乎穿透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那么响亮，那么充满了少年时代特有的躁动与热血。
陈默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了一下，像是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
然后，他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雨，还在下着，冲刷着小巷，也仿佛在冲刷着那些早己尘封的，关于1996年青藤高中的，热血与疼痛交织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