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行人匆匆,唯有一队披甲骑兵踏着积雪疾驰而过,马蹄声惊起檐角铜铃,清越的声响里透着几分肃杀。
林蘅蜷缩在太子东宫的喜帐后,嫁衣上的金线鸳鸯硌得她后背生疼。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胭脂在泪痕中晕染开来,倒像是戏台上的悲情角色。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距离那场精心谋划的婚宴只剩一个时辰。
“姑娘,该上妆了。”
贴身丫鬟青雀的声音带着哭腔,捧着凤冠的手微微发抖。
林蘅望着妆奁里那支镶满东珠的步摇,恍惚间想起三个月前的草原。
那时她还是个牧羊女,而李承彻是骑着白马闯入她世界的少年将军。
“阿蘅,你看这颗星星,比长安城里的灯火还要亮。”
篝火旁,李承彻将狼头玉佩系在她腰间,眉间朱砂痣在火光中灼灼生辉,“等战事结束,我便带你回长安,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新娘。”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蘅猛地回过神。
青雀脸色惨白:“姑娘,太子殿下到了。”
李承彻掀起喜帐的瞬间,林蘅呼吸一滞。
玄色喜袍衬得他愈发冷峻,腰间那枚狼头玉佩却与她的一模一样。
他伸手想抚她的脸,却在触及她冰凉的肌肤时僵住:“怎么这般冷?”
不等林蘅回答,他己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肩头,带着体温的暖意裹住她,却让她心里泛起寒意。
“太医署备了三十盆艾草水,等成完亲,便给你泡脚驱寒。”
他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蘅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余光瞥见妆奁暗格里的毒酒。
北狄王庭的密信言犹在耳:今夜子时,取太子性命。
婚宴如期举行,大殿上红烛摇曳,丝竹声中满是喜庆。
林蘅端起酒盏,指尖触到杯壁上凸起的暗纹——那是北狄细作传递消息的暗号。
她望向高台上的李承彻,他正凝视着她,眼底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溺毙。
“阿蘅,这杯合卺酒,我等了好久。”
李承彻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
他执起她的手,两人的倒影在酒液中重叠,宛如一对璧人。
林蘅喉头发紧,将酒盏递向他唇边。
就在酒液即将触及他嘴角时,李承彻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酒盏落地,清脆的碎裂声惊得满堂宾客哗然。
“为什么?”
李承彻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林蘅这才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显然己多日未眠。
“因为你是太子,而我是北狄的细作。”
林蘅扬起染血的帕子,上面“永结同心”的金线早己被毒酒腐蚀,露出下面北狄文字的密信。
她看着李承彻骤然苍白的脸,心里竟泛起一丝钝痛。
殿外突然响起喊杀声,北狄细作的接应到了。
林蘅趁机挣脱他的桎梏,却在转身时被他死死抱住。
“我早知道了。”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带着绝望的颤抖,“从你第一次在草原上救我时,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林蘅浑身僵硬。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她确实是奉命接近他,可当她将 poisoned dagger 刺入他心口时,他却反手握住刀刃,笑着说:“原来你也会心疼。”
“放我走。”
林蘅低声道,“北狄十万铁骑己过雁门关,你母后在他们手上。”
李承彻猛地推开她,猩红的血顺着他掌心滴落,在喜服上开出妖冶的花。
他望着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你以为我为何明知是陷阱,还执意娶你?”
不等林蘅回答,东宫守卫己将叛党尽数包围。
林蘅趁机夺过侍卫的长剑,却在挥向李承彻时,看到他眉间那颗朱砂痣——那是他们初见时,她用指尖蘸着朱砂为他点上的。
剑刃转向,林蘅狠狠刺向自己肩头。
剧痛袭来的瞬间,她听见李承彻撕心裂肺的怒吼。
她踉跄着后退,鲜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太子殿下,后会无期。”
林蘅转身冲入风雪,身后传来李承彻疯狂的呼喊。
她赤脚踩在积雪上,冰晶刺入脚心,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
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兵器,而是藏在温柔里的谎言。
雪越下越大,林蘅的视线渐渐模糊。
恍惚间,她又看见草原上的篝火,听见李承彻说要带她去看长安的繁华。
而如今,那些承诺都化作了这场漫天大雪,将所有的爱恨都掩埋在冰冷的泥土之下。
当她终于逃出东宫,却在朱雀大街上撞见了北狄王的密使。
“林姑娘,干得好。”
密使递来一枚令牌,“北狄王说了,只要你将太子的兵符偷出来,便放了你母亲。”
林蘅攥着令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一颗棋子。
而李承彻,那个被她背叛的人,或许才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风雪呼啸,林蘅望着东宫方向闪烁的灯火,突然笑了。
这世上最可笑的,莫过于两个相互欺骗的人,却在谎言中动了真心。
而她与李承彻的故事,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