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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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天空中白云飘飘,清风吹过,巨石垒砌的皇城坚不可摧。

皇城下人群聚集,黄土地中间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脚、头绑着粗壮麻绳,另一头拴着五匹马。

看热闹的百姓突然散开一条通道,一位身穿红褐色曲裾的女子款款而来。

她略显忧郁的葡萄眼看向男人,袖口轻轻摇曳,好似风中飘舞的经幡。

“妖女,你还敢来!”

男人抻着脖子向女子吐痰,眉眼尽是睥睨蔑视,毫无对贵女的尊重。

“我缘何不敢?”

女子目光深邃平静,看着满脸死相的商鞅,轻轻叹息。

“我曾劝你莫要激进变法,否则必入死局,渺无生路!”

“許赋,我若听你所言,嬴秦何时能变强?

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实行统一度量衡……始皇对我褒奖有加,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我何错之有?”

商鞅激动反驳,只要能熬到始皇巡游归来,他未必没有生路!

“你无错!”

許赋叹息摇头,***如玉的手向后招招,仆人捧着酒壶趋步向前,走到商鞅身边拔开塞子。

一股淡淡酒香飘散在空气中,引来百姓陶醉羡慕的目光。

“你来送我断头酒?”

商鞅毫不客气张开嘴,仆人缓慢往下倒,浑浊酒水入喉,百姓忍不住跟着做吞咽动作。

酒啊!

那可是稀罕物!

非贵族不能享用!

許赋等商鞅喝完,双手交握行天揖礼。

旁边百姓不明所以,见贵女行礼也跟着行礼,一层层扩散开来,声势颇为浩大。

“谢商君为国、为民,許赋在此拜别!”

許赋首起腰杆,怜悯看一眼地上被折磨到瘦骨嶙峋的老人,转身离开刑场。

“愿天佑我赢秦!

愿始皇长命百岁!”

商鞅冲天怒吼,五匹马同时发力,身体被撕裂,百姓惊叫着躲开……許赋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商鞅,无错!

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死是注定结局。

“妖女,你不配敬商君酒!”

路边坐着一个邋遢的男人突然开口。

他头发、络腮胡都打结黏连,脖颈上挂着麻绳,另一头死死缠绕在木桩上。

男人手搭在曲起膝盖上,眼神蔑视看着許赋,盘算着能不能挣脱锁链,杀掉害商君的妖女?

“大胆奴隶!

敢对贵女口出妄言!”

仆人立刻上前,骇于男子凶恶气势,高高举起的手没敢往下挥舞,讪讪退回来,躲在牛车后面。

“我不配敬酒,商君却喝了。

你配去敬酒,却被锁在这里。

龙潜于渊而毙于渚!

堂堂墨家游侠,如今己如丧家之犬。

墨鹤,你配和我谈‘配与不配’的问题吗?”

許赋视线在墨鹤脸上扫视一圈儿,面相被胡子、脏污挡得严严实实,唯有薄薄耳朵被太阳晒得通红。

算了!

他人际遇,与她何干?

許赋登上牛车,拿起竹简看书。

“等等!”

墨鹤叫住許赋,“你买下我……我给你做三年护卫!”

与其等待不知名的买家,他不如扒住許赋,寻求机会。

“太少!”

許赋头眼不抬的拒绝,牛车却没继续往前走。

她身边没有像墨鹤这般身手厉害的护卫,收一个在身边不是坏事。

“五年!”

“太少!”

“十年……若不行,你便走吧!”

墨鹤盘算着如今十八岁,跟在許赋身边十年,结束护卫身份后,总有机会杀掉她。

“去吧!”

許赋微微抬起下巴,仆人立刻去找牙人买下墨鹤。

“女郎,这奴仆好贵!”

仆人回来抱怨,“花了您半两金!”

“墨鹤的刀,你拿给他。”

許赋没理会仆人抱怨,视线落在竹简上,淡淡吩咐。

半两金买一个顶级刀客……她赚了!

“女郎,刀乃杀器,怎可交到心怀歹意之人手中?”“刀,给他!”

仆人怕許赋不高兴,不敢再多说什么,双手使劲把齁沉的刀扔给墨鹤。

“妖女,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墨鹤单手接过刀,抽出来翻来覆去地看,见爱刀依旧如初,满意点头。

“你叫我什么?”

許赋抬眼看去,目光淡漠,雷霆之威扑面而来。

“妖……女郎!”

墨鹤不屑扁扁嘴,难怪商君会说“幸亏此女非男儿!”

他想到商君忍不住悲叹一声,五马分尸,弃尸荒野……商君为国操劳,为民***,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如何让人不唏嘘感叹“世道不公!”?

“始皇回来啦!

始皇回来啦!”

小孩儿成群结队奔走相告,百姓自觉往路边靠,让出一条宽阔路段。

仆人将牛车赶到一边,等待始皇车队过去。

許赋从牛车上下来,车队未至,一股浓郁腥臭味飘散过来,引得不少人作呕又不敢吐。

百姓捂嘴低头,不敢与巡游车队的官员对视,生怕对方以“大不敬”为由,送他们去做苦徭做役工。

許赋从车队一张张脸望过去,最后落到走在始皇车驾旁边李斯脸上……她瞳孔猛得紧缩,迅速垂下眼帘,心脏犹如擂鼓一般震得胸口发疼。

“許相师,好久不见!”

李斯见到人群中許赋修竹般笔挺身姿,翻身下马走过来打招呼。

“李丞相,您巡游归来,辛苦了!”

許赋礼节无可挑剔,李斯笑眯眯寒暄几句,话锋一转。

“相请不如偶遇!

許相师不如随我们一同入宫,始皇在外经常提起你,定有许多话想与你聊。”

李斯干瘦的脸上笑出满脸褶子,眼神落在許赋身上好似细刃割肉。

不显眼,却很疼。

“李丞相,始皇舟车劳顿,定不喜旁人叨扰!

不若等上三五日,始皇休息好后,我再请见入宫,可好?”

許赋回答滴水不漏,李斯微微挑眉,没继续坚持,回到队伍中快速跟上始皇车驾,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

“迅速归家!”

上牛车后,許赋压低声音下达指令。

仆人没有任何迟疑,抬手甩个响鞭,百姓让开一条路方便贵人通行。

“她也不怕我跑了。”

墨鹤嘟喃一句,迅速跟上牛车,蒲扇一般的大手推着车尾,竟跑出不逊于马的速度。

风起云涌,天空迅速暗淡下来,乌云沉甸甸压下来,好似马上要暴雨倾盆。

許赋收好竹简,鬓角发丝胡乱飞舞,心根本静不下来!

始皇车驾散发出刺鼻难闻的腥臭味儿。

李斯脸上萦绕着淡淡死气,与早期商鞅如出一辙……許家所住宅院距离皇城不远,左邻右舍皆是贵戚权门。

“父亲在何处?”

許赋从牛车上下来,开口询问父亲。

“老爷去茶楼听书!”

“去寻!”

許赋深吸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

“说我有急事找他!

必须把老爷请回来!”

“诺!”

仆人抬脚就跑,墨鹤看得一脸莫名,紧接着他见許赋下达一连串指令,感觉好像准备逃亡。

“你!”

許赋转头看向墨鹤,“去把自己洗刷干净,胡子剃了,束起头发!”

“我觉得这样挺好!”

墨鹤故意和許赋唱反调,晃晃自己黏成多个小块儿的头发,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钻入鼻孔,他忍不住转头干呕。

他似乎听到一声轻笑,猛地抬头去看許赋,她漆黑葡萄眼中充斥着嫌恶,嫣红樱桃唇浅浅勾起。

“我觉得不好!”

許赋对旁边仆人使个眼色,转身去找母亲。

天黑之前……許家必须走出咸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