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苏州。
梅雨淅沥,檐角滴下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的坑。沈怀玉缩在“宝昌号”当铺的阴影里,旗袍下摆早已被雨水洇成深浅不一的墨色。
她第三次按住腰间——勃朗宁手枪的金属枪管已被体温焐热,指尖却冷得像冰。
父亲咽气前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枯槁的手死死攥住青瓷笔洗,喉间挤出的“白塔巷七号”混着血沫,一滴一滴洇透了枕巾上的苏绣并蒂莲。那是母亲生前绣的,如今只剩暗红斑驳,像极了瓷胎里渗出的朱砂纹。
“姑娘,这青瓷笔洗……”朝奉从老花镜后掀起眼皮,枯枝似的手指划过釉面冰裂纹,“前清的宫货?还是更早的……血瓷?”
怀玉脊背一僵。
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又在耳畔炸开,混着那句含血的“白塔巷七号”。她强压下颤抖,冷声道:“背面有铭文,劳驾掌灯细看。”
煤油灯倏地一跳,青瓷内壁浮出圈朱砂小篆,如血丝蜿蜒。
朝奉的瞳孔骤然紧缩,枯指触电般缩回——釉面下竟渗出一滴猩红,顺着冰裂纹爬向他的掌心。青瓷内壁浮着圈朱砂小篆,像是用极细的狼毫蘸着人血写的——“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虎丘剑池。”
门外炸开一声惊雷。
怀玉猛地回头,雨幕里隐约立着个戴铜钱纹油纸伞的男人。伞沿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青灰长衫,缎面下摆绣着暗金色的龙尾。
“这物件,沈小姐当不起。”
伞下传来金石般的嗓音,怀玉的脊背瞬间绷紧。她认得这纹样,上月火车站刺杀案里,死者长衫内衬就缝着同样的龙纹。
柜台上的青瓷突然开始渗水。
不是雨,是血。浓稠的血浆顺着冰裂纹爬满整张梨木台面,朝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的右手正以诡异的速度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怀玉扣动扳机的刹那,油纸伞骨“咔嗒”一响——三尺青锋破雨而出,剑尖泛着苦杏仁味的寒光,直逼她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