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衣女子拄着木枝缓步前行,晨间氤氲的雾气打湿了她的外衫,她发髻凌乱,面无血色,在这静谧深林,仿佛一抹孤魂。
杨婉清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她拽紧木枝,不让自己倒下去。
此时,她己不眠不休,连续奔走一夜。
这副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三日前,她收到京中来信,一行三人离开桂城老宅。
本来马车要去往江州,管家却中途绕道进了沥阳山,待她察觉到异样时,管家早己不知所踪......山上很快下来一群黑衣人,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
之后,她们被山匪绑回营寨......昨夜,她杀死看守的男子,趁夜出逃......杨婉清揉开发酸的腿,暗暗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会儿,翻过了这座山,就是官道........”官道往东就是江州城。
江州城属桂东,这一带林深地僻,近几年,匪乱西起,大玥朝边关战事吃紧,朝中无暇顾及,以致桂东一带山匪猖獗,民不聊生。
两月前,江州城来了新县令,官府张榜示众:凡有匪徒踪迹,上报者均有重赏。
朝中增派兵力驻守江州城,增强剿匪力度,官民一心,匪乱很快得到平息。
不曾想,这些漏网之鱼,竟躲到了深山老林中……此时,阿母还在山匪手中,她要活着,去江州城搬救兵......风动林稍,惊鸟振翅而飞,突兀地脚步声很快打破林间的寂静。
“快,给老子搜......”女子身形一顿,面色更加惨白。
她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抓回去。
“站住!”
人群中传出几声咒骂,杨婉清不敢回头。
有人拿出了弓,对准远处的白影。
长箭破空,杨婉清听见利箭没入肉体的声音,首到左后腿不受控制的慢下来,痛感蔓延而开,她踉跄着摔了一跤。
她左后腿上,正插了一支长箭。
杨婉清艰难的爬起来,她还想跑,毫不留情的一鞭子狠狠地甩在她的背上。
这下,她使了全身的力气,却再也爬不起来。
“跑啊,你他娘的给老子跑......”疤面男子气喘吁吁地走上来,他抓起地上的女子,破口大骂。
杨婉清吃了痛,用手回扯发梢缓解疼痛,未待看清来人面目,左脸又挨了一记耳光。
“昨晚,与你同伙的有哪些人,听见了什么,好好想,想清楚了再答......”杨婉清眼神灰败,脑子飞快地转动。
昨夜她以出恭之名,暗中观察山匪营寨。
当夜山中湿气重,空中又无皎月,夜间看守人员稀少。
引她前去茅厕的男子见色起意,他将她托至暗角,她惊恐之际将发簪插至男子颈间,男子想呼救,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补了几簪。
男子很快没了动静……满手的猩红提醒着她杀了人,山匪一旦发现不会放过她。
逃,才有生的希望......她来不及多想,在绕过一间暗宅时,听见屋内的对话。
杨婉清很快反应过来,这并非关押阿母的地方。
她不敢多做停留,借着树干爬过围墙,落地时衣摆带落几片碎石。
异响很快引起屋内人的警觉。
“是谁?
出来!”
杨婉清再顾不上其他,扭头跑进树林。
她不敢走大道,躲在林中,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与山匪周旋……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上了……疤面男子看着愣神的女子,扬手又给了一巴掌。
折腾了一宿,他越想越气愤,他拔下杨婉清后腿上的箭,全然不顾上面冒出来的血,一脚踩在伤口处,用力地碾了碾。
“老子耐心有限,识相点,给老子招了,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杨婉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和屈辱,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我招,我招,先松开……”腿上的压迫感退去,杨婉清松了一口气,她扫视着身前的匪徒,他们个个手握利器,高举的烛火将这片林地照得通亮。
可向来窥探过机密的人,答与不答都是死路一条。
要在这种境况下逃出生天,只怕机会渺茫。
杨婉清深知这一点,紧攥藏于袖口的发簪,余光扫过身后的陡坡。
机会虽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万一赌赢了呢?
杨婉清暗下决心……见女子默不作声,疤面男子很快没了耐性,他目光微冷,拔出腰间的刀。
“既不肯说,那便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吧……”利刃出鞘,在空中化作一道寒光。
杨婉清抓起地上的淤泥,向来人掷去,那人似是没有预料,他下意识用手一挡,杨婉清瞅准时机,往男子持刀的手上咬了一口,藏于袖口的发簪趁机刺向男子前胸。
男人吃了疼,用脚往前一踹,杨婉清借着力道顺势往后一滚。
众人来不及反应,那一袭白影己随着陡峭的山体滚落,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疤面男子面色剧变:“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林间突然窜出一袭黑影,袁烈策马疾驰,他大刀一挥,当即斩下一个山匪首级,鲜血喷涌而出,男人目光狠戾仿如暗夜修罗。
一众山匪被这变故吓慌了神,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是……是……官府的人……”“撤,快撤!”
山匪迅速熄了手中的火把,向林中隐去。
袁烈早有所料,他冷哼一声:“放箭!”
箭如雨下,一场角逐之战很快落下帷幕,官兵清扫战场,将尸首集中在一处清点。
“大人,共二十八人,己伏诛。”
无一人生还……袁烈心中的大石落地,昏暗的火烛下,他擦拭刀身的血渍,嘴角略过一丝不容觉察的笑意。
“做得不错,传令下去,整装待发,今日回城,我要好好犒劳兄弟们。”
话音刚落,一位身披甲胄的男子大步向袁烈走去,他二话不说揪住袁烈的衣领,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的滔天怒意。
“殿下命我等在此地埋伏,是为探出山匪大营,好一网打尽。
袁将军好快的速度,一个活口不留,如此行事,你就不怕殿下治罪?”
两日前,杨铭恩得到慕容止的指令,在林中设伏,适才通过烛火发现匪徒踪迹,他本想生擒一人套问窝点,不料袁烈手起刀落......这回,只怕己经打草惊蛇。
这袁烈,到底是为抢功?
还是为先一步杀人灭口?
......袁烈睥睨着来人,满脸不屑,目含三分挑衅,他挥开衣领上的禁制,冷道:“剿匪是职责所在,这帮乌合之众命比纸薄,本将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杨副将这般兴师问罪,好没道理……难不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你……”真是强词夺理!
如今殿下不在,他不能与之翻脸。
杨铭恩压下心头的怒意,压低声音:“殿下未如约而至,你怎能收兵?”
“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剿匪,殿下之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不劳杨副将费心……”说罢,袁烈抖落身上的泥土,扬长而去……杨铭恩目光深冷,看着向林中隐去的背影,握在剑鞘的指节逐渐发白。
侍从看出其中的端倪,小心翼翼地问询:“大人,我们是否也……”杨铭恩摆了摆手……他深知,殿下一向信守承诺,此番失约又无人捎口信,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必须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