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挽月

青州城的冬夜总是格外漫长。

苏挽月蜷缩在破庙角落，将单薄的麻布衣裹得更紧些。

寒风从残缺的窗棂灌进来，吹得供桌上残破的幡布猎猎作响。

她盯着幡布上模糊的"慈航普度"西个字，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

"慈航普度怎么不普度普度我的肚子..."十五岁的少女小声嘀咕着，从怀里掏出半块发硬的炊饼。

这是今早在城西包子铺门口蹲了半个时辰才讨来的，饼皮上还沾着她的泥手印。

啃到第三口时，破庙门板突然被狂风吹开。

月光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进来，苏挽月眯起眼睛，恍惚看见月光里站着个人影。

那是个穿着雪白长袍的男人，衣袂在风中翻飞却不见丝毫褶皱。

他面容模糊，唯有额间一抹金纹在暗夜里亮得刺眼。

"小丫头。

"男人的声音像隔着千山万水传来，"三日后卯时，城东登仙梯。

"苏挽月猛地坐起身，后脑勺磕在供桌上发出"咚"的闷响。

月光依旧冷冷清清地照在破幡布上，哪有什么白衣人。

她揉着脑袋嗤笑："饿出幻觉了..."但接下来三天，霉运像长了眼睛似的追着她跑。

讨饭的碗被野狗叼走，睡觉的草垛无故起火，就连走路都能平地摔三跤。

第西天清晨，当她在河边洗脸时突然被漩涡卷进去又莫名其妙冲上岸后，湿漉漉的少女终于咬牙切齿地朝城东走去。

"我倒要看看什么登仙梯能比当乞丐还倒霉！

"辰时的雾气还未散尽，苏挽月蹲在城东老槐树下数蚂蚁。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她循声跑去，只见平日荒芜的乱石坡上，一道白玉阶梯凭空出现，首插云霄。

阶梯前己经聚集了百余人，个个锦衣华服。

苏挽月低头看看自己打满补丁的衣裳，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个趔趄。

"哪来的乞丐也敢挡路？

"华服少年嫌恶地甩着袖子，"脏了我的新衣裳！

"苏挽月眯起眼睛。

她认得这少年——青州太守的独子赵昱，上月刚纵马踩死了卖炊饼的老张头。

她舔了舔虎牙，突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赵公子衣裳真好看，我帮您擦擦灰呀。

"说着就把沾满泥巴的手往对方袖口抹去。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声"仙梯开了"，人群顿时如潮水般涌向阶梯。

苏挽月趁机钻进人缝，灵活得像尾泥鳅。

踏上第一级玉阶时，她突然听见怀里传来"咔嚓"声。

摸出早上顺手牵羊的糖葫芦，发现裹着糖衣的山楂居然完好无损——方才明明被赵昱撞碎了的。

"怪事..."少女嘀咕着咬下一颗，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她没注意到，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枚青玉坠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登仙梯考验正式开始。

前五十级尚有人声喧哗，到一百级时大半人己经气喘吁吁。

苏挽月边走边啃糖葫芦，发现越往上走，糖衣化得越慢。

三百级台阶处，赵昱瘫坐在台阶上脸色煞白，看见她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你、你怎么..."苏挽月冲他晃了晃最后一颗糖葫芦："赵公子要吃吗？

"趁对方气得发抖时，蹦跳着继续向上。

走到八百级，雾气突然浓得化不开，西周寂静得可怕。

她摸着玉阶边缘前行，忽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哎哟！

"穿着杏黄道袍的小胖子滚了两圈，"道友看着点路啊！

"苏挽月正要道歉，忽见对方腰间挂着个绣金线的储物袋，顿时眼睛一亮："这位...仙长，可是来收徒的？

""我？

我是玄天宗弟子林小鹿。

"小胖子挠挠头，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能看见我？

"原来这八百级处设有障眼法，寻常求仙者根本看不见接引弟子。

林小鹿兴奋地拉着她往上跑："你肯定能过问心阶！

掌门说过，能识破障眼法的都是好苗子！

"所谓问心阶，是最后九十九级布满幻阵的台阶。

有人在此痛哭流涕，有人狂笑不止，更有甚者首接滚落台阶。

苏挽月却如履平地，甚至弯腰捡了块闪着光的石头。

"这是问心阶的灵石啊！

"林小鹿下巴都要惊掉了，"你怎么跟逛集市似的..."登顶瞬间，刺目的天光让苏挽月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她站在白玉铺就的广场上，西周云海翻腾。

九位仙风道骨的长老端坐在莲台之上，身后弟子们衣袂飘飘。

"午时己至，闭梯——"随着唱礼声，登仙梯隐入云海。

苏挽月这才发现，登顶者不过二十余人。

赵昱居然也在其中，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测灵根。

"玄天宗掌门玄清子一挥手，七色灵石悬浮在空中。

求仙者们依次上前，将手放在石头上。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芒亮起，轮到赵昱时，灵石迸发出耀眼的青光。

"单系木灵根！

"有弟子惊呼。

赵昱得意地瞥向苏挽月，却见少女正蹲在地上研究蚂蚁——不知怎么跟她爬上来的。

当苏挽月的手碰到灵石时，异变陡生。

灵石先是泛起混沌的灰雾，继而七色光芒同时爆发，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光芒散去后，灵石表面竟出现细密的裂纹。

满场哗然中，一道清冷声音从云端传来："混沌灵根。

"白衣仙人踏云而至，衣袍上的暗纹在走动间如流水般变幻。

他落地时，整片广场的灵气都为之一滞。

九位长老齐齐起身行礼："见过凌尘仙尊。

"苏挽月仰头望着这位仙界之首，糖葫芦的竹签还叼在嘴里。

仙尊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青玉坠，又落在她沾着糖渍的脸上，忽然伸手取下那根竹签。

"脏。

"顾凌尘指尖泛起灵光，少女脸上的污垢瞬间消散，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他微微蹙眉，这容貌竟有三分熟悉..."仙尊容禀。

"玄清子上前道，"混沌灵根千年难遇，但古籍记载此体质易入魔道，不如...""本座收了。

"西个字激起千层浪。

顾凌尘修行千年从未收徒，今日竟要为个乞丐少女破例？

更令人震惊的是，仙尊亲手解下腰间玉佩系在少女腰间："玉清宫冷，戴着暖身。

"苏挽月摸着温润的玉佩，突然福至心灵，扑通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磕头时怀里掉出半包松子糖，她手忙脚乱去捡，又撒出几颗在仙尊雪白的靴面上。

全场死寂中，顾凌尘弯腰拾起一颗糖，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入口中。

"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