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5年8月,高考志愿填报现场。
“林同志,你高考考了全市第一,京大教授都想亲自邀请你入学,正好你家人跟妻子都在京市,志愿就填京大吧?”
老师笑呵呵的一句话,击得林瑾年的立刻站起身:“不,老师,我要报国防大学!立志科研,为国贡献!”
重生一次,他再也不会执着于抢不回来的亲情和爱情。
他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市。
老师却诧异:“你的分数上国防大学没问题,但读国防很吃苦,你未必能受得了,你还是回去和家人好好商量一下。”
林瑾年没多解释。
出教室后,他立马去了隔壁教室的报名处,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高考志愿都填了国防科大!
报完名后,林瑾年回到工作的广播站台。
窗边偶尔驶过骑着二八大杠的工人,桌上是稿件和高考书,林瑾年盯着这些熟悉又老旧的画面,恍然还有种做梦的错觉。
两个月前他重生了,重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瞒着所有人参加高考。
他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成为全家人怨恨的对象。
他透过矮墙望向高远的天空,眸光慢慢的坚定。
上一世他执着于变质的亲情和爱情,却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
这辈子,他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下班前,林瑾年找上站长,把工作低价卖给了他侄女,揣着热乎的300块钱,林瑾年跟着人群走出广播站。
刚出广播站,远远见到树下一抹军绿色的身影。
顾若清一身军装,五官出众,美丽不失英气,眉眼温柔却带着军人的摄人气势。
就算她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感到安心可靠。
“顾团长对她女人可真好,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接送,真是叫人羡慕。”
“是啊,怕她老公晒到太阳,还专门撑伞过来,不让她老公吃一点苦,没见过这么好的女人。”
在打趣声中,林瑾年没有从前的不好意思,只是心底控制不住的痛。
当亲眼看到顾若清时,他才发现自己磋磨委屈一生后,真的重生到了四十年前。
压抑着难受,他走到顾若清伞下:“我们回去吧。”
顾若清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伞面倾斜过去,温声开口:“看你脸色不太好,累了?”
望着女人温柔美丽的面容,林瑾年有一瞬失神。
“累了在车上好好休息,你爸说晚上庆祝旭尧的生日,旭尧又喜欢你做的饭菜,想让你给他准备八菜一汤。”
林瑾年心里一刺。
林旭尧是他的表弟,幼时他随爸妈回老家探亲,落水后被林旭尧母亲舍命救下。
他爸妈感激林旭尧他母亲的救命之恩,就把林旭尧接来京市照顾。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旭尧一来,他的世界都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和林旭尧对上,就是他不懂事,他就得让步。
让衣服,让房间,让父母,连他辛苦考上的文工团名额,也让给了林旭尧。
甚至是作为他妻子的顾若清,和战友闲聊时说,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嫁给林旭尧……
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林瑾年深深呼吸,努力平静。
“广播站明天要交总结报告,晚上我要备稿。恐怕没时间准备饭菜,不如去和平饭店吃吧。”
他拒绝得委婉,顾若清却摇头否决。
“爸妈知道你工作忙,但旭尧生日一年就一次,爸妈说会帮你处理食材,你负责做就好,稿子我回去就帮你写。”
林瑾年没有拒绝的余地。
上辈子也是这样,只要是林旭尧的要求,全家人没有一次不尽力完成的。
哪怕林旭尧想要顾若清给他生孩子,最后也真的去做了试管……
车一路开回了家。
林瑾年疲惫走进厨房,却发现所有的食材都散落在地上,根本没人处理。
他捡拾起来,正想洗菜,忽然发现洗好的围裙晾在外头没收。
他匆匆洗了个手往外走,但没想到路过房间门口,却看见微开的门里,林旭尧穿着他结婚时那件衬衫,将顾若清圈在他怀里。
男人紧紧搂着顾若清,微红的双眼满是眷恋。
“若清,我梦见我妈又催我结婚了,我的抑郁症好像又发作了,我只想娶你,一想到要娶别人,我就控制不住想自残,吃药也没用……”
“若清,这样的我是不是很糟糕,你是不是很不喜欢?”
听到这话,林瑾年心猛地一痛。
经历了一辈子,他几乎能预见顾若清是什么回答。
他本能转身要走,但女人温柔缱绻的回应还是如期刺来——
“我喜欢你。”
第2章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林瑾年心上。
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
明明相亲结婚,是顾若清对他一见钟情在先。
她在组织下宣誓,会对他一辈子好。
他们也曾有过非常甜蜜的时光,她是大家口中史无前例的好妻子,她爱他如命。
有一次她出任务重伤濒死,医生都放弃治疗。
那时候他在病床边冲昏迷三天三夜的她说:“顾若清,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娶别人!”
然后,她就醒了,还死死抓住他的说:“老公,我错了,我保证一辈子守着你,对你好,别不要我。”
大家都说,顾若清为了她老公可以和阎王争命。
可这么爱他的人,为什么一认识林旭尧,就变了呢?
自己和林旭尧到底差在哪里?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今重来……
重来一次,他决不能重蹈覆辙。
林瑾年自嘲一笑,没有再去拿围裙,转身下楼。
心却多了份坚定,等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到,他就离开!
上辈子顾若清爱而不得,这辈子他放她自由。
……
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了三个小时,林瑾年终于做好了饭菜。
端出门时,林父林母已经回家,桌上放着一个极漂亮的玫瑰蛋糕,他们正围着林旭尧切西瓜。
林旭尧故意在顾若清的瓜瓤上咬了一口,笑得肆意:“若清,我帮你尝过了,好甜呀!”
林瑾年强忍着不适,推门走了进去。
林旭尧见到他,立马变脸扔掉西瓜,缠住顾若清,委屈巴巴的开口:“瑾年哥,你跟若清离婚好不好?”
话落,室内一片死寂。
林父和林母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无人训斥林旭尧不要脸拆散别人夫妻。
只有顾若清看了林瑾年一眼,眼含愧疚,却任由林旭尧抱着,一动不动。
林瑾年气笑了,他死死盯着顾若清,满眼失望:“你也同意离婚?好啊,那我们现在去打离婚报告。”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顾若清这才慌了,她推开林旭尧追出门,在走廊上拉住林瑾年胳膊:“瑾年,你别生气,我没同意跟你离婚,只是旭尧抑郁症很严重,不能***他。”
“我本来想等晚上再跟你解释……”
林瑾年却冷静抽回自己的手:“不用解释了,我说离婚是认真的。”
上辈子林旭尧这时候也想让顾若清和他离婚,但他不同意。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让了那么多东西,不能再失去最后的爱人。
结果呢?
林旭尧虽然最终没能如愿,却也搅合得他和顾若清再没了夫妻生活。
守活寡和离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瑾年,你别说气话。”顾若清语气急促。
“我没说气话。”
林瑾年盯着顾若清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一字一句说出压了两辈子的委屈——
“顾若清,半年前林旭尧白血病配型,我给他捐血又捐骨髓,休养了很久,你说家里没有卫生院条件好,要我在卫生院调养,可你却三天两头不来卫生院看我……”
“直到我病好,医生让我提前两个小时出院,你猜我回家看到了什么?”
顾若清面色骤然发白,伸出手抱住林瑾年。
“你听我解释,是旭尧那天早上抑郁症加重,偷偷在割腕,所以我才会安慰地抱了他一下,别的什么也没做……”
“是啊,你们什么都没做!”
林瑾年徒然打断,他一把推开女人,心口几乎被两辈子的憋闷和苦痛冲断。
“可你却一边跟我说着工作忙,一边给林旭尧做饭,洗贴身衣物……甚至他趁着摔倒偷亲你脖颈的时候,你都没有推开他!”
“我本来不想揭开这一切,可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顾若清见他情绪激动,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安抚:“瑾年,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是在组织的见证下宣誓过的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
“我对旭尧只有弟弟的感情,我爱的人是你——”
话没说完,林瑾年甩开手打断顾若清,红着眼下通牒:“那今天,你能和林旭尧断绝来往吗?”
顾若清怔住:“我……”
话没说完,门口里传来‘砰’的巨响——
林瑾年侧头一看,就见林旭尧疯了般一头撞在墙上:“瑾年哥,你要是抢走了若清,我就死给你看!”
第3章
“嘭!嘭——”
林旭尧连续在墙上撞了两下,脑袋发出了剧烈的闷响,头破血流。
“旭尧,你哪里不舒服,姨妈送你去卫生院好不好?”
“旭尧,你先别急,姨父在,你想要什么姨父都会帮你!”
房间里,林父林母终于不装死了,一脸焦急地抱住林旭尧。
林瑾年看着,心麻木成了一团。
而顾若清也迟疑了。
她松开了握着他的双手,眼神有些闪躲:“瑾年,你信我,我只爱你一个。”
随后她就快步奔向林旭尧。
林瑾年看着女人急匆匆的背影,两辈子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丢下多少次,无论他怎么努力……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所以,这样的家人,这样的妻子,他不要了。
转身刚要走,林父忽得冲出来,一巴掌狠狠打下:“林瑾年!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旭尧逼死吗?”
林母扶着林旭尧出来,一边心疼地安慰着林旭尧,还不忘扭头指责:“赶紧给我滚,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种话,林母不是一次说了。
从前的每一次,林瑾年都会立马示弱认错,他太想要家人的爱了。
但现在,他捂住红肿的脸,忍着嘴里的血腥味,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对面四人,转身就离开。
身后,传来顾若清的不赞同:“瑾年,你不是小孩子了,跟爸妈呕什么气,赶紧认个错,一家人好好给旭尧过生日。”
“别劝!让他走!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要是愿意睡大街就让他睡。”
林瑾年脚步一顿,心痛到差点窒息。
这些年,爸妈以一家人不分家为由,要他和顾若清把工资都上交。
买肉买米的钱,他们都精打细算给他,叫他负责一大家子的饭菜。
他鞋带坏了想买一条新的,不过五毛钱,母亲却说:“都结婚了那么讲究做什么,随便找根绳子绑着不就行了,我可不想别人说我们林家养了个不安分的儿子。”
而林旭尧买几十块的牛仔外套,运动鞋,买好几百的梅花牌手表,母亲都笑着说:“我侄子合该就要最好的!”
而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忘了——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不爱他,他自己爱自己。
林瑾年捂住兜里卖工作得来的300块钱,去了供销社买了一个玫瑰蛋糕。
一口,两口……
蛋糕甜滋滋,心头却一阵阵苦涩,原来,得到和林旭尧一样的东西也不快乐。
或许,那些被林旭尧抢走的人和东西,他早就不该期待了。
血腥味忽得涌上满嘴,林旭尧忽得一直吐个不停。
没办法,他只好去卫生院检查。
一个小时后,却被大夫告知,他有些轻微脑震荡,林父那一巴掌打的。
疲惫拿着报告单外外走,谁知竟然迎面遇上了顾若清。
她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显眼的红色大字写着“离婚报告”。
四目相对,她却慌忙将那文件揉成团塞进了自己口袋。
随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牵他的手:“你是听说旭尧发病住院,特地来医院来看他吗?”
“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爸打你也是生气你毁了旭尧的生日,等会儿到病房你跟他们道个歉,咱们就还和以前一样。”
“家和万事兴,一家人有什么结是打不开的?”
林瑾年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因为他没有让出自己的妻子吗?
顾若清不由分说把他拉到病房外。
两人刚停下,就听里面林旭尧在说——
“姨妈,我和若清的试管,会生出男孩还是女孩?”
第4章
林瑾年踉跄一步,撞在顾若清身上。
他被针扎了一般挺直腰站稳,红着眼回头,死死盯着顾若清:“你带我来这,就是通知我,你要和林旭尧试管生个孩子?”
顾若清张嘴,还没说话,就见病房里林旭尧慌忙跑出来,他可怜求道:“瑾年哥,你别怪若清,是我喜欢孩子,想要个可爱的小宝宝……”
“我们这也是响应优生政策,我不打算结婚娶妻,只有这个孩子能陪我后半辈子,你能谅解的吧?”
林瑾年只冷漠盯着顾若清,开口:“所以,你答应了?”
被他毫无情绪的目光盯着,顾若清忽得有些心慌:“瑾年你别激动,这是科学的试管培育,我不会和旭尧发生实质关系,我们还是清白的,你——”
林瑾年再也忍不下去,撕破脸嘲讽:“都生孩子了,还清白?你们到底哪来的脸让我谅解?”
林瑾年眸子颤着,上辈子顾若清以任务为由许久没有回家。
等他知道他们做了试管时,顾若清已经为林旭尧生下了孩子。
那孩子白白胖胖,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
谁也无法想象,当他见到林旭尧和顾若清的孩子,叫着顾若清“妈妈”时,是多么绝望。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而他明明是顾若清的丈夫,她却不和他亲热。
他没有孩子,到死都是一个人。
甚至,上辈子他孤独临死前,顾若清却在和孩子高高兴兴给林旭尧举办生日宴。
要离开的心,又坚定了不少。
这一次,他挺直腰杆,不肯让步:“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顾若清,你可是团长,结婚之后还跟丈夫的弟弟不清不楚,你就不怕被视为品行不端,乱搞男女关系,连降三级吗?”
他话落,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啪!”
林父冲了出来,又一个巴掌扇来:“林瑾年你疯了吗!竟然用若清的作风问题威胁,你非要把全家搅得不安宁吗?”
林瑾年偏着头,之前还没消肿的脸迅速肿起。
他缓缓抬手,捂住痛得麻木的脸,眸子一点点冷淡下来:“搅得全家不安宁的,从来不是我。”
死一样的寂静里,林旭尧忽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旭尧!”
对峙暂停,林父林母和顾若清紧急叫了医生。
又是这样,林旭尧每次都晕的很及时,然后他必定会被骂一顿,不管有错没错都要道歉一次。
林瑾年嘲讽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身离开卫生院。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广播站宿舍。
早在准备高考的时候,他就偷偷把需要的证件都带了出来。
之前卖工作的时候,他和站长说好了,等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到,他就离开。
这段时间,他可以住宿舍,继续上班,带站长的侄女熟悉广播站的工作。
接下来的3天,没有人找林瑾年。
大概那一家子守着林旭尧在卫生院,都没发现他没回家。
抱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又不需要每天看林旭尧眼色,讨好一家人,他的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天下班,他把之前借来的高考教材还给广播站站长。
站长给了林瑾年一大包红枣,笑着说:“这几天辛苦你教我侄女,等你高考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我亲自送你去车站。”
林瑾年笑笑,正想拒绝,身后忽然传来顾若清惊慌一句:“什么高考?瑾年,你什么时候去高考了?”
第5章
林瑾年脸色没变。
很自然走向顾若清,带着人一边走到走廊一边面不改色撒谎:“不是我,是站长的孩子高考。”
顾若清莫名松了口气,不再揪着这事。
只问:“瑾年,你之前不是就算忙到凌晨一两点都回家住吗?这几天你没回去,爸特地叮嘱我接你回家。”
这是陈述句,意思是他必须要回家。
林瑾年不太想回林家。
他太清楚,要不是有事要他做,林父绝对不会想起他这个亲生儿子。
可想到没多久就要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眼见就要摆脱他们离开了……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意外,便默不作声跟着回家。
两人回到家,林父正好刚下班。
顾若清犹豫片刻,这才说:“瑾年……你做点好吃的送去卫生院吧。”
林瑾年没说话,顾若清又道:“爸妈之前赶你走是气话,你不要心里去……”
林父也别扭接话,塞给他一叠钱:“相信你这几天好好反省了,也知道错了。”
“赶紧拿钱去买菜,给旭尧做饭菜送去卫生院。他习惯了吃你做的饭菜,这几天在卫生院没吃好,人都瘦了。”
一句句,针刺般扎进林瑾年的耳朵。
若是上辈子,他或许已经抱住顾若清诉说他的委屈了,但如今,他什么都不想再说,只默默接过钱往外走。
只要对他们不抱期待,他们就伤害不到他。
买了菜,做了晚饭。
林瑾年自己吃完,才送去卫生院。
老远就在走廊听见病房的笑声,但他进门,气氛一下子僵住。
林母板着脸接过他手里的饭盒,却还埋怨:“怎么这么久?若清本来想陪旭尧吃完再出任务,都没来得及,旭尧都饿坏了。”
不等林瑾年回答,林母又随意道。
“对了,旭尧一直在养病,文工团那边不要他了,你把广播站的工作让给旭尧吧,正好你歇一歇。”
林瑾年一顿,低垂的眸光有些讽刺。
他的家人要他给林旭尧让步,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之前,他们要他给林旭尧捐骨髓,绝食逼他,甚至让顾若清拿掉刚怀上的孩子威胁他的时候,曾承诺:“瑾年,只要你这次捐骨髓救了旭尧,以后我们再也不要你给他让什么了。”
那次,他失去了期盼许久的孩子。
后来,顾若清承诺林旭尧不再和他发生夫妻关系,他也就一生无子。
隔了两辈子,他想起这些心里都还是发寒。
见林瑾年没立刻应声,林父旧事重提:“瑾年,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林姨救你,你已经死了,现在旭尧遇到困难你该知恩图报。”
林瑾年回神,扯开嘴角笑笑:“好,不过站里最近工作很忙,起码要加班到月底……”
月底,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到了,人也可以离开了。
林母听了,立马说:“那你就先继续上班,等不忙了再把工作让给旭尧,他受不得累。”
“那就谢谢瑾年哥了。”
林旭尧得了胜利,笑得很是得意。
林瑾年没心情看他们表演母慈子孝,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屋子漆黑空荡。
像一只张大的巨口,扑面而来的窒息。
林瑾年深呼吸一口气,开灯进了房间,快了,只要通知书一到,他就能离开了。
他的证件都已经放到了广播站宿舍,想着,他拎出行李箱,把一些用的上的日常衣服塞了几件进去。
谁知这个时候,顾若清却罕见回来了。
看他往行李箱塞衣服,她脸色立马变了,如临大敌上前压住行李箱:“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林瑾年已经想好了借口,想说这是广播站的公费出差。
可刚张口,顾若清又急急解释:“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旭尧要我们离婚的事?你相信我,我当时顺着他,只是担心他发病。”
“我爱的是你,明天是林姨的忌日,所以旭尧这几天心里难受,我才一直陪着他……”
“不用解释了。”
林瑾年淡淡打断,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处境,此刻前所未有平静。
他抬头看着顾若清:“既然放不开林旭尧,我们找个时间把离婚报告签了就是。”
这个曾经给他家,被他视为全部的妻子,他已经不再对她抱有期待了。
可顾若清却骤然神经紧绷。
她忽得把他抱住:“你别这么说,我现在这么做,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
“爸妈和旭尧都是你的家人,我们不好和他们闹得太僵,如果你不安心的话……”
“瑾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第6章
也要个孩子?
林瑾年下意识看着顾若清,心里一瞬漫上讽刺。
上辈子顾若清为了让林旭尧‘病情稳定’,把那个孩子打掉之后,再没说过跟他要孩子。
现在呢,她是想施舍他一点安慰吗?
不等他开口拒绝,顾若清又道:“我想过,等我们有了孩子,你应该就不会再胡思乱想我和旭尧的关系了。”
看着她眼中的无奈和安抚,林瑾年眸光渐暗。
“不用了,我现在只想奋斗事业,不想被孩子绊住脚步。”
林瑾年也根本不愿意和她生孩子。
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和林旭尧的孩子一起叫顾若清“妈妈”,他就觉得一阵恶心。
面对这样平静的林瑾年,顾若清疲惫地捏着眉心:“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累。”
她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忽然变得听不进解释?
林瑾年的手微微收紧:“……既然累,为什么不肯分开?”
顾若清的哄唇动了动,像是败给他了一样叹气。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瑾年,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们怎么可以分开呢?我们说好要共同进步,互相扶持的。”
“孩子的事,你不愿意就不提了好不好?”
温声哄了他几句,顾若清才脱了外套进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门的开合声传来,林瑾年才深吸一口气。
他甩掉所有情绪,去拿床边叠好的衣物,却发现顾若清的外套底下,掉了一团纸和一件男士背心出来。
林瑾年一眼认出那是林旭尧的衣服,纸团上是顾若清手写签了字的离婚报告。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都是林旭尧的手笔。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可看着这些,心口却还是一阵阵泛疼,像被人用刀捅开。
林瑾年深呼吸一口气,把那件薄薄的工字背心放回顾若清的外套口袋。
随后拿起离婚报告,在落款处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放进自己的行李箱。
入夜。
重生两个多月,这还是林瑾年和顾若清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他异常煎熬,背对着顾若清侧身躺着,无声做着深呼吸放松。
于他而言,这场同眠已经跟了两辈子,几十年的光影……
“瑾年,让我抱着你。”
女人的温柔嗓音忽得拉回林瑾年的思绪,炙热柔软的女人身躯靠过来,速度快到林瑾年来不及拒绝。
他僵硬绷紧身体,正要推开人,耳畔却响起女人的低语。
“瑾年,这阵子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话落,林瑾年忽得有些控制不住眼眶的湿意。
明明上一世麻木了之后,后半辈子,他对着顾若清早就哭不出来。
可此刻一句‘对不起’,却叫他的委屈怎么也压抑不住。
他感受到顾若清紧贴着他,抱着他的力气大到像是要和他融为一体。
她这种姿态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只有那次她曾经出任务差点死去,病好后她没有安全感,生怕失去他才会这样抱紧他,贴着他。
林瑾年闭眼,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既然这么怕失去他,又为什么为了林旭尧叫他受两辈子委屈?
人做错了事,终归要付出代价。
但他强忍住心理的不适,没有推开顾若清。
……
翌日一早,顾若清送林瑾年去广播站,路过军区大院,林瑾年停下脚步。
顾若清有些疑惑:“瑾年,你要做什么?”
林瑾年看着她,“我有个申请想交给军区领导。”
顾若清莫名有些紧张,道:“什么申请,能给我看看吗?”
林瑾年正要回答,就见院门口的车停了下来,林父林母带着林旭尧回来。
见到顾若清,林旭尧立刻大声催促:“若清,你不是答应要陪我去祭拜我妈的吗?我们该走了。”
顾若清立马退开,急促叮嘱:“等我回来以后,我再陪你去办事。”
他们一行人,匆匆上车离开。
林瑾年目送车开远,收回了目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离婚报告,呢喃:“顾若清,我们没有以后了。”
第7章
林瑾年很快交了离婚报告,回广播站时,恰好被告知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他当场就请假去了户籍派出所,把户籍调转到国防大学。
随后,他又按照通知书的要求,买了3天后上午8点的火车票。
3天后,他将彻底跟林家,跟顾若清断绝关系。
做完这一切,林瑾年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就连下班回到那个满是窒息的家,他都能带着微笑。
但是他的微笑,在进屋之后很快消失。
大厅内,林家人早就回来了。
林旭尧站在顾若清身边,和她头靠着头亲昵说笑。
见到林瑾年,顾若清立刻站直身体:“瑾年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正准备去广播站接你。”
林瑾年笑笑,用最平静的语调讽刺着:“我5点下班,现在都快8点了。”
顾若清一僵,愧疚道:“抱歉,我下次会早一点。”
林瑾年敷衍笑笑。
她如今只顾着陪林旭尧打闹,怎么可能还能去接他。
但顾若清似乎是真的愧疚,送他回房休息,说亲自下厨给他做吃的。
林瑾年没有阻止,待在房间里乐的轻松。
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
是林父站在门口,指间夹着一支大前门香烟。
烟雾缭绕中,他带着几分命令说:“你也看到了,旭尧有了若清病情才好转,要不你就主动离婚,把若清让给旭尧吧。”
二手烟把林瑾年的眼睛熏红了,他嘲讽笑了声:“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只要一闻到烟味就会大哭吗?”
林父老脸挂不住,分明是他错了,可他竟还拔高声音骂:“你是在指责你的亲爸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先老老实实跟若清分房睡,别让旭尧受***。”
听着这和上辈子一样的偏心话,林瑾年觉得没意思极了。
“我不会妨碍你们一家开心,您回去告诉林旭尧,恭喜,很快他就能得偿所愿的。”
林旭尧想要他的一切,在他离开后,就会全部得到。
林父见他服软,缓和语气:“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你们一家’,你不也是林家人?不过你想通就好。”
“你放心,等你和顾若清离了婚,我会在单位给你找个更好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瑾年气笑了。
一家子和和美美?
这话他是怎么说的出口?
但最终,他也只是压着怒意笑笑:“行,都听您的。”
林瑾年捏紧兜里的火车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重生后参加了高考,给自己博了一条出路。
接下来的2天,林旭尧还是在卫生院调养,只有上午会回家放松心情。
林父林母跟顾若清都围着林旭尧,请假带着他爬山、游湖,甚至还去拍了全家福,林瑾年被全程忽视。
又是一夜过去。
终于迎来了林瑾年离开这天。
上午6点。
林瑾年起了个大早,他心情雀跃给自己做了一碗面,卧了两个鸡蛋。
还没出厨房,门外传来说话声。
林旭尧搂着顾若清的肩膀,语气亲昵道:“若清,早上卫生院就能开放孕前检查了,我有点害怕……”
孕前检查,试管?
林瑾年顿了顿,推门进客厅。
见到他,顾若清和林旭尧立刻停下说话声。
顾若清上前帮他端面条,若无其事道:“瑾年,你之前说月底让旭尧接替你的工作,下午我就送旭尧来广播站,你看行不行?”
林瑾年想起之前自己借口广播站加班忙,才把林旭尧拖到了现在。
看到林旭尧眼底的迫不及待,他点点头。
他脸色没有异样,顾若清也没多想:“那我等会送你出门上班,晚上一起回来,爸妈说要为旭尧的新工作好好庆祝一下。”
林瑾年压下眼底的嘲讽,应了一声。
到晚上,他们是庆祝还是生气都跟他没关系了。
上午8点,他就要坐火车离开京市,前往国防大学,开启他的新人生。
顾若清看时间不早了,匆匆关心几句就回屋洗漱。
林瑾年坐下吃面条,下一瞬,林旭尧压低声音的得意就传来:“林瑾年,你知道吗?我今天跟若清做试管。”
“马上,我就会让她怀上我的孩子了。”
第8章
“林瑾年,你看,你的父母,妻子,全站在我这边。生了孩子后,我和若清是孩子的爸妈,而你大概从照顾我的保姆变成照顾我和孩子的保姆。”
“你就算结婚又怎么样?你将来只会一个人孤独终老,活成个笑话!”
“我如果是你,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一字一句,林旭尧恶毒诅咒出林瑾年上辈子的写照。
林瑾年咽下最后一口面,抽纸擦了擦嘴,才站起来看向林旭尧。
“我不会做你们的保姆,更不会孤独到老。”
因为这辈子,他早就不再渴求变质的亲情,也不再把顾若清当做唯一的救赎。
等他踏上离开京市的火车,他会有一个新的人生。
他这一生不会为了讨好谁蹉跎,他会为自己而活。
林旭尧以为林瑾年还在嘴硬,笑得更欢:“那你等着瞧吧。”
等顾若清送林瑾年出门的时候,林父林母也跟了出来。
顾若清温声解释:“瑾年,我先送你去广播站,爸妈还要陪旭尧去卫生院复查,你就和爸妈在后座挤一挤。”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坐在副驾驶的林旭尧笑了一声:“我们是去卫生所妇产科哦。”
林瑾年听出他在炫耀,垂下了眼懒得搭理。
顾若清却以为他在伤心,又解释了句:“旭尧有了孩子,心里会开心,就不会发病了,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林瑾年“嗯”了一声,说道:“我都理解的。”
他自顾自走向后座,随后闭目养神。
本来只能坐两个人的后座,坐进了三个人,实在挤得不舒服。
所以,顾若清把一颗心分给两个人,凭什么要他体谅呢?6
吉普车朝前开,路过早餐街,上班的工人们买好豆浆油条奔去工厂,四处的叫卖声热闹极了。
林旭尧被林父林母哄着多吃一个包子,像是刻意要***林瑾年,大声道:“若清,你说我们会组成幸福的一家吗?”
话音落下,林瑾年忽然笑了笑。
他一笑,顾若清的目光立刻从后视镜看过来:“瑾年,你在笑什么?”
林瑾年脸色带着笑,眼底却满是嘲讽:“看大家都开心,我也觉得高兴,今天日子好,大家都会心想事成的。”
林母完全听不出来不对,还满意道:“瑾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好好听话不闹事,家里才会越来越和睦。”
林瑾年点头:“对,妈您说的都对。”
他这样顺从,林父林母都很满意,只有顾若清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她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林旭尧缠着问起身体检查流程,不得空闲。
林瑾年一直没有插话,只是淡淡地笑着。
上辈子记忆里那些心痛的瞬间,此刻却再也兴不起波澜。
终归,他以后和林家,和顾若清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了。
无所在意,所以无所牵挂。
等车开到广播站前的路口,顾若清跟着林瑾年下车。
“瑾年,”顾若清抱住他,小声道,“你给旭尧让工作的事,我知道你不太舒服,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退让,你别不开心。”
林瑾年怔了怔,嘴角的笑一直还挂着:“我没有不开心。”
‘最后一次退让’这种话,他上辈子听了太多次了。
他们的话,他现在一个字都不会信。
摸着怀里的火车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顾若清还要张口,林母催促:“若清,该走了,卫生院的预约时间快到了。”
顾若清立刻应声,匆匆叮嘱林瑾年好好照顾自己,转身离开。
林瑾年看着她穿着板正军服的背影,身侧的手一点点松开。
不远处等待的林父林母眼里只有林旭尧,都没往这边看他一眼。
吉普车再次启动时,林瑾年喊住了顾若清。
“顾若清,爸,妈。”
林瑾年喊着他们,挨个看过去,在林父林母不耐的眼神下,他最后道:“再见。”
以后再也不见。
他再也不会成为他们一家幸福的阻碍了。
“知道了。”
林母应了一声,再次催促离开,似乎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看着吉普车远去的车尾,巷口空荡下来,林瑾年也转身回了广播站宿舍,拿走前些天带来这里的行李箱。
最后检查一遍,车票,身份证,大学录取通知书,都齐全了。
上午7点50,火车准时验票。
林瑾年带着行李踏上火车。
上午8点整。
“呜呜呜——”
火车发出长鸣,它载着林瑾年,决绝地离开了京市。
第9章
卫生院。
护士告诉林家人胚胎发育需要时间,暂时不能植入顾若清体内。
让他们3天后再来。
等出了卫生院已经到正午。
林旭尧提议道:“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下,等晚上再庆祝,我和若清就要有孩子了,大院里的邻居我们都请过来一起吃一顿怎么样?若清,若清?”
顾若清有些走神,上午的事太忙,她到现在才有空回想清晨临别时瑾年的神色。
他们离开的时候,瑾年的态度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
瑾年从来都是温和倔强的性子,因为总觉得家里偏心旭尧,脸上常忧郁不安。
可是今早,瑾年却一直在笑,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顾若清莫名的心慌。
林旭尧叫了她好几声,才终于把她叫醒:“若清,我们先回家怎么样?”
顾若清看了看天色,说:“我想先去接瑾年。”
这些天是她忽视了他,忘了瑾年敏感缺爱,他一直很在意自己对他的关心和爱意。7
旭尧这些天病情稳定了,她也该好好哄哄她的丈夫了。
林旭尧听了,脸立刻垮下来:“瑾年哥还没下班呢,我们先回家不好吗?”
见顾若清还犹豫,他又劝:“说好下午去交接工作的,现在瑾年哥还没做好准备吧?”
林父林母也跟着打圆场。
“是啊,今天瑾年这么懂事,等晚上我们好好哄哄他就是了,只要多说几句好话,瑾年有什么不能谅解的。”
说着,林父林母推着顾若清一路回家。
林旭尧还生着病,林父林母让他在房间休息,他们和顾若清去买菜买肉。
大中午的,供销社没什么人,林父林母找到认识的售货员,招呼道:“小王,帮我们称十斤肉。”
小王正昏昏欲睡,被喊醒之后有些不耐。
一见林父林母才高兴道:“林工,真是少见你来买菜啊。”
他手脚麻利地切了肉过称,一边随口道:“你们家瑾年呢?之前他都在我这儿定肉的,这半个月都没来了,是不是找那些便宜小摊贩去了?”
“哎哟你别说,那些小生意不知道肉行不行,你们可别吃坏了肚子。”
林父和林母尴尬。
他们这些天都没在家吃饭,根本不知道林瑾年在哪里买肉。
林母有些烦躁,骂道:“这臭小子,我们不在家他就偷懒。”
小王还在念叨:“半个月前他还来这儿买了一个玫瑰蛋糕,要说你们家就是疼儿子,生日的时候一个两个都给买那么贵的蛋糕庆祝。”
林母听得一愣。
反应过来后大叫道:“他哪儿来的钱?!”
“是不是偷家里的钱过来买的?我就知道这臭小子没干过一件好事,净在外面给我丢人!那么贵的蛋糕是他能吃的吗?旭尧都没他奢侈享受!”
林母大骂林瑾年,几乎是被气得失了理智,恶毒的话不分场合就来。
顾若清本该阻止,却又想到瑾年确实不该有那么多钱,一时踌躇。
她回忆起这些天的种种,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旁边买菜的小干事突然插嘴:“你说的是广播站的林同志?他把工作卖给我了,当然有钱买蛋糕了,那可是足足300块!”
顾若清和林父林母都是一顿。
“你说什么?”
第10章
林父林母跟顾若清的视线都转向那小干事。
林母率先发问:“你说的是林瑾年?他为什么卖掉工作?”
没等人回答,她大骂道:“林瑾年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人了还嫉妒旭尧吗?我们旭尧要他的工作他就这么不情愿,宁愿卖了也不给旭尧?”
小干事撇嘴:“什么嫉妒,人家林同志高考考上了大学,将来是高知分子,还能找不到工作?”
“什么?”
林父林母异口同声,不可置信。
林瑾年参加高考考上了大学?什么时候的事?
顾若清则是脑袋嗡地一声。
高考,大学。
意识到林瑾年跟这两个词语挂钩时,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好像自己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她抓住那小干事的手,急促问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高考的,他志愿是填的京市吗?”
小干事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对方还奇怪地看着顾若清:“顾团长,林同志可是你的丈夫,听说你天天来接他下班,感情这么好,这种事你怎么问我?你难道不知道?”
顾若清哑口无言。
这半个月林旭尧一直情绪不稳定,时不时会想不开自残甚至割腕,她和林父林母一直陪在身边,根本不敢离开半步。3
林瑾年的事,他们就都忽视了。
只是半个月而已,顾若清每天都会回家,林瑾年也一如既往地等在家里,没有半点不寻常。
以往他们也是这样做的,瑾年也从没表现出不满。
所以他们都以为,瑾年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等他们忙完回家,他嘘寒问暖做好吃的给他们补身体。
尤其是林父林母,林瑾年学了一手熬补汤的手艺,每个星期都会做给他们吃的。
仔细一想,好像这半个月他都没有再做这些。
顾若清发愣,林父林母却下意识恼羞成怒。
“反了他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们!”
林母一边喃喃骂着,一边往家里赶,想找林瑾年问清楚。
林父跟顾若清赶忙跟上。
谁知道还没到家门口,路过军区大院时,顾若清被叫住。
“顾若清,关于你跟林同志离婚的事,我得好好给你做点思想工作。”
“听说你最近跟你小叔子不清不楚的?你这是败坏部队作风!”
顾若清的脚步顿住。
“离婚?”什么离婚?
林瑾年和她离婚?
顾若清下意识严正脸色:“您可别乱说,林同志是我的丈夫,怎么会跟我离婚?”
领导惊讶地看着她,翻翻手里的档案。
“你不是已经签字申请离婚了?”
轰然一声,顾若清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领导手上那张已经被揉乱褶皱的离婚报告。
这是林旭尧发病时,她为了哄林旭尧写的。
她以为东西被自己藏得很好,瑾年根本不知道的……
领导还在数落:“林同志转档案时是根本不想再回来了,可见被你伤透了心。”
“就算这样,他都没说你一句坏话,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给你停职三个月,你好好给我上上思想教育课!”
领导说完,怒意冲冲地离开。
顾若清站在原地,已经浑身冰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1章
“若清,领导说的都是真的?”
顾若清是被林母叫醒的,中年妇女结结巴巴,问道。
“瑾年为什么转档案,为什么不肯回来了?我可是他妈,他不要孝顺我这个妈了吗?”
林父也是被震惊到呆傻。
顾若清回神,勉强道:“瑾年不会的,他舍不得我们的,可能就是说气话。”
想起现在还没到大学开学的时间,她重新有了力气。
“是我们太忽视瑾年了,等回家找瑾年道歉,让他消气就没事了。”
她说着,立刻往家里跑。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虽然还是觉得林瑾年在用这个威胁他们,却还是理亏。
“等回去给瑾年做点他爱吃的,韭黄炒蛋什么的。”林父说。
林母点头:“对,对。”
三人回到林家,刚刚走到门口,都踌躇了一下。
调整完愧疚的表情,顾若清刚想推门,却听里面林旭尧在打电话。0
“我警告你,我推林瑾年跟我妈落水,导致我妈淹死这件事,等这笔钱寄过去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林瑾年福大命大没死成,我在林家还不是唯一的儿子,等我装抑郁症把他逼死了,才能把另一半钱弄到手,到时候我再联系你给钱。”
一句一句,像是雷霆一般炸响在耳畔。
林母的双眸睁大,指着门里,又看向身后的林父和顾若清,嘴巴张合,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若清却是彻底呆住。
林瑾年往日沉闷和绝望的神情浮现在脑海。
心口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烫得人浑身震颤。
林旭尧还在嚣张冷漠地警告电话那头的人:“嘴巴闭紧点,我要是倒了,你就半毛钱都拿不到知道吗?挂了。”
砰一声响,话筒被放回座机。
林旭尧打开门,正想去楼底等顾若清,顺便装难受磨她晚上陪自己,却对上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啊!”林旭尧下意识大喊一声。
脸上的笑容扭曲一瞬,林旭尧反应过来忙扯起一抹笑:“若清,姨父姨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想到刚刚自己打的那通电话,林旭尧有些试探地问:“你们是刚刚回来吗?”
林母死死地盯着林旭尧不说话,顾若清已经脸色绷紧,说不出的冷冽。
她盯着林旭尧的神情,浑身的肃杀气势,像是面对战场上的敌人。
林旭尧故作镇定:“若清,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被林母推了一把:“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说是你推瑾年落水的,你还害了你妈?”
林旭尧脸色一白,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被三人全部听到了。
林旭尧慌乱地解释:“不是的,我没有那么干,刚才我是和老家的朋友开个玩笑,她是话剧团的,我和她演戏……”
话没说完,便被顾若清打断:“你还想逼死瑾年?”
女人脸上的神色此刻林旭尧被震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解释……”
林旭尧一下子被揭露了所有干过的坏事,心里慌得厉害,下意识想装晕。
他谁料刚后退一步,被林母猛然抓住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疼痛难忍。
顾若清站在门口,冷冷道:“装抑郁症,害瑾年,害你妈,一桩桩一件件,你慢慢解释。”
林家的动静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
以往林母总是怕林旭尧会被周围邻居当做谈资,从来不让人靠近林旭尧。
可是这回,林家门前围了一圈人,林母却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林旭尧被所有人盯着,哭着装可怜:“不是的,姨妈,你弄疼我了,我好疼,我身上好难受……”
以往会因为他一点哭诉就心软的林父林母,此刻无动于衷。
林母去他的卧室,找到了寄钱的信封。
信上是林旭尧的字迹,威胁对方保守秘密,而地址正是给林家老家那边一个邻居的。
林母顿时崩溃了。
“林旭尧!因为你抑郁症,又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我什么都迁就你,结果你就是害死***罪魁祸首?”
“你不仅恶毒装病,现在还想害我的儿子,我林家哪里对不起你?”
林旭尧还在否认:“不,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他看见林母翻出一个记事本,几乎是立刻停下,猛然扑过去。
“不要看,不要,那不是我的东西!”
然而他没能阻止,林父一把揪住了他,技术工的力气又大又精准。
顾若清也上前一步,帮林母接住了被吓掉下的记事本。2
见林旭尧惶恐至极,她顿了顿,翻开了记事本。
是林旭尧的日记——
“今天林瑾年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他的对象,若***优秀啊,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
“……林瑾年还以为若清会维护他,其实我已经假装割腕被发现了,若清更可怜我。”
“我根本没有花粉过敏,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坐实林瑾年害我就行了。”
“谁让林瑾年小时候分我大白兔奶糖的,那么炫富,过得那么幸福,被人抢走父母也是活该!”
顾若清几乎是每念一句,眸色就更冷一分。
念到最后,她双眼已经通红一片,怒火和冷意喷涌而出。
“啪!”
林父上前一个耳光打过去,打得林旭尧哭叫一声。
“姨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他还想打感情牌,但是林父已经指了他半天,最后厥过去了。
“爸!”
“老林!”
顾若清和林母赶忙把人扶起来要送卫生院。
林父一下闭过气去,被扶住又挣扎着说:“不,先把林旭尧送去警局,我们报警!”
他几乎是用吼地喊了出来:“让人把林旭尧关起来,看他还做了多少害我儿子的事!”
林母也是哭道:“瑾年现在都不在家,是不是被他害了?让他还我儿子……”
林母的哭声还没落,看热闹的人说了一句。
“林瑾年没事啊,他不是考上外地大学,离开了么?今早的火车。”
林母哭声一滞,顾若清更是猛然转头看过去。
那邻居啧啧:“人前几天就把行李都搬走了,你们作为他的家人,真就完全不知道?”
整个林家安静得可怕,似乎没人能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顾若清几乎是踉跄着撑在墙边,才没有跌到地上去。
她勉强爬到了她跟林瑾年的房间,打开门。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瑾年……”顾若清喃喃念着,不知道是惊诧,懊悔还是更多。
至于林父林母,已经厥了过去。
第13章
林家一阵兵荒马乱。
林父林母被送到卫生院,还在用力握着顾若清的手。
林父狂扇自己巴掌,懊悔不已:“若清啊,我们要找瑾年,找到瑾年,让他回来!”
林母也哭着道:“是我对不起他,你找瑾年回来,我向他认错,我要向我的儿子认错!”
顾若清安抚好林父林母的情绪,这才出了病房。
门外,警察和部队的政委已经等在那里。
警察上前一步:“顾团长你好,关于林旭尧同志谋害亲人的案件,需要你们提供案件的证据和详细情况。”
顾若清哑声道:“爸和妈情绪激动,请给他们一点调整时间,有什么先问我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林家老家那边,找到当年的目击者。”
她把林旭尧的日记本,和他亲口说的话复述出来。
之后,她犹豫了一下,将这几年来林家的情况也和盘托出。
包括自己被林旭尧装病骗了,答应他试管生子的事,一一说明。
她知道瑾年恐怕早就知道她做过的所有事了,隐瞒也不会换得瑾年回来。
巨大的愧疚和懊悔淹没了她。
是她不该被林旭尧可怜的假象迷惑。
甚至犯下了思想和行动上的错误。
没想到一切都是林旭尧想逼死瑾年的算计。
瑾年对她失望,想要远离都是应该的。3
听完整个事件经过,警察都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她。
“好,我知道了,接下来会一一找证据核实。”
警察留了人询问林父林母情况,顾若清则看向了等在一边的政委。
对上对方不可思议的视线,她羞愧地垂头:“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
政委是跟她合作多年的战友,叹气道:“你这次是真的糊涂了。”
“林旭尧的事闹得整个部队影响都不好,你回去需要接受教育和处分。”
顾若清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惩处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在政委说完之后,她才小心翼翼问道:“我能知道,瑾年到底去了哪所大学吗?”
不止林父林母,她更想找到林瑾年。
以往瑾年一旦难过了生气了,她都陪在身边。
她承诺过,无论瑾年经历喜怒哀乐,她永远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他却走得那么无声无息,又态度决绝。
他究竟承受了多少失望和痛苦,才会想要抛下这一切?
她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疼难忍。
政委却摇摇头:“林同志走得时候说了,不想再回来,林家二老的抚养费他也留了,还签字保证将来工资会打回来,只要求组织帮忙保密。”
“组织上研究了你家的情况,又愧疚安排的对象耽误了他,就同意了。”
“你想问他在哪儿,我也不能说。”
瑾年不想再回来了。
她永远失去了他。
顾若清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她是军人,一向流血不流泪,可此刻眼眶发红,泪水汹涌。
半晌,她抬手捂住脸,闷声像是在哭嚎,又像是在哀求。
“瑾年……我的瑾年……”
……
林旭尧最终还是被做实了推表哥和亲妈落水的事实,还确实害死了亲妈。
因为情节恶劣,被关进了监牢。
林母为此狠狠哭了一场,既是为了她妹妹的枉死,也是为了自己失去了亲生儿子的欢心。
林父也辞了技术工工作,四处找人打听林瑾年的下落。
而顾若清,还是一直住在林家,守着她和林瑾年的小房间。
然后频繁出任务,全国跑。
希望能遇见林瑾年。
这一次,她只想补偿。
第14章
另一边,林瑾年上了火车之后,在拥挤的人潮里找自己的座位。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有了人。
是个短发的小伙子。
他做好吵架的准备,上前刚想喊对方,就见那小伙子立刻站了起来。
“同志,这是你的座位吧?”
林瑾年愣了一下,点头,把手里的车票伸出来。
小伙子笑了一下:“那你快点坐过来。”
对方伸手把头上的架子快速清理了一下,又伸手帮林瑾年放行李。
不等林瑾年道谢,就拉着他坐下,又把里座上那人一样高的行李堆到桌子底下,然后一***坐了下去。
见林瑾年还愣愣地看着他,小伙子笑道:“你别怕,里边这个座位就是我的。”
“我比你早来,当时还有好几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占位,把我俩的座位都占了,我跟他们吵了一架抢回来的,顺便帮你也占上,省得你再跟他们吵。”
林瑾年听了,这才明白是对方帮了自己,连忙感激道:“那谢谢你了,你真是热心又善良。”
小伙子摆了摆手:“没有,我就是爱吵架。”6
看那大咧咧的架势,惹得林瑾年止不住笑起来。
他一笑,小伙子看了他半晌:“同志你真好看。”
林瑾年被猛不丁一夸,红了耳朵。
小伙子看他害羞,于是转移话题:“我叫罗宇铮,南城人,要去国防大学念书,你呢?”
听了他的自我介绍,林瑾年有些意外。
“我也是去国防大学的,我叫林瑾年。”
罗宇铮兴奋起来:“你也是国防大学的?真是巧啊!你是走征兵还是科研?看你的气质像个学者,是搞科研的吧?那我俩有可能是一个班呢!”
林瑾年听他叽叽喳喳把推测全说了,那语速让人插不上话,感受到了他的活力满满。
不禁笑着点头附和:“有可能。”
有了一样的目的地,两个人聊得更加热络,主要是罗宇铮的雀跃和激动几乎按不住了。
据他自己说,因为是在京市亲戚家住,念书的时候又不能打扰亲戚,他很久没有交到同龄朋友了。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他想交好多朋友,一起玩。
罗宇铮刚刚高中毕业,刚毕业就考上了国防大学,年纪刚刚十八。
而林瑾年不算上辈子都已经快二十三了,看他就像看小孩子。
一路上陪着他从天南说到海北,沿路又欣赏风景,根本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等踏上陌生的土地时,才发现自己真的跨越的几百公里,来到了从没到过的陌生土地。
“瑾年哥,你饿不饿?我刚买了两个鸡蛋。”
罗宇铮从人群里挤出来,把热乎乎的鸡蛋递给林瑾年。
林瑾年回神,笑着帮他剥开,塞进他嘴里。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报志愿的时候,林瑾年报了最远的南市国防大学,早就做好了一切从头来的准备。
他正盘算着今晚先找招待所暂住,明天直接搬进国防大学宿舍。
罗宇铮却抓住他的手:“别急,瑾年哥。”
“我可是南城南市人,今晚你住我家就是了!”
第15章
拗不过罗宇铮,林瑾年最后同意去他家暂住一晚。
家里如他所说,确实空无一人,林瑾年见到上锁的院门,松了口气。
“瑾年哥,都说没人啦,”罗宇铮笑道,“我爸妈都忙,到处跑,现在院子被隔壁我表姐看着,她也忙,平时碰不到人的。”
两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下,说笑着去洗漱,林瑾年下厨做饭。
这顿饭吃得罗宇铮头都不抬,第二天报道的时候磨了林瑾年半天,想让他干脆住在自己家。
“瑾年哥,用你的手艺抵租房钱就好了,真的,我不多要。”
林瑾年遗憾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虽然是为了躲开林家人和顾若清才报考国防大学,不过他没想过混日子。
两辈子活过来,他唯有脑子里的东西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上辈子耽搁了,这辈子他一定会好好用它,为上辈子错过的一切,还有为生他养他的国家奋斗一辈子。
而且林瑾年很清楚,未来的几十年他亲身经历过,很多事情用到现在能给国家带来很多好处。
就为了这个,他也不能懈怠。
入学之后,林瑾年住在学校的宿舍,开始了刻苦努力的学习生涯。
国家一直很重视军工这一块,现在也在大力培养科研人才,教育资源十分丰富。
林瑾年几乎一直泡在各种课上,或者图书馆,或者一些老教授的办公室。
不懂的知识,没学过的东西,被他以最快速度攻克。
融会贯通之后,再加上和他聪明的头脑,后世的眼光,这些林林总总结合起来,其实已经不知不觉超过了大部分同学。
老教授们越来越喜欢他。
其中一位李教授,不仅解答他的问题,在他碰上的时候,还会拉着他做做实验,把那些珍贵的仪器一一给他介绍,演示操作,耐心培养他。
时间在学习中一晃而过。
这天,林瑾年被老教授的一个题目难住了,在图书馆翻资料到深夜。
罗宇铮恰好也在做课题,陪着他熬到晚上。
“瑾年哥,怎么样,解出来了吗?”
林瑾年在一遍遍整理已知资料,梳理所有信息,在把最后一个条件写上去后,终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想,我解出来了。”
看着手边厚厚的记事簿,林瑾年露出笑容。
罗宇铮替他欢呼:“好,瑾年哥就是厉害!”
林瑾年揉了揉熬得酸涩的双眼,看向罗宇铮:“阿铮,谢谢你陪我到这么晚,晚上的宵夜我来做怎么样?”
罗宇铮刚想说不用谢,听见后半句立刻把话咽回去,然后说:“那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馄饨,家里面皮佐料都切好了,就等你调馅儿。”
林瑾年失笑:“你这都准备好了啊。”
林瑾年收拾了东西跟罗宇铮一起回家。
路上,罗宇铮凑到林瑾年耳边,悄悄道:“瑾年哥,你那个题我看了,和我表姐以前解过的题一模一样,我表姐解完题,第二天就进了李教授的研究组呢。”
林瑾年一怔,但没有多想。
也许是巧合呢。
第二天,林瑾年把解好的题目整理好交给李教授,没想到被叫住了。
据说年纪很大,但依旧精神矍铄的李教授笑呵呵道:“瑾年,你也快毕业了,有没有兴趣参加我的研究项目,造海舰?”
林瑾年一顿,猛然看向李教授。
第16章
京市,军区大院。
领导看着面前穿着军装的女人,肃正神情道:“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顾若清敬了个礼:“请指示!”
“南市那边有个科研项目,需要刚从国外采购回来的一种仪器辅助研究,你带着人亲自护送,不能有闪失!”
顾若清道:“保证完成任务!”
见顾若清接了任务就要离开,领导忍不住地叫住她:“若清啊,这都快四年了,你还不准备找个新对象吗?”
领导有些可惜,顾若清当年做事思想上确实出了问题,不过能力一直是没得说的。
他也在思考是不是当初给她和林同志做错了媒。
“你总不能等林旭尧十几年后出来再跟他再续前缘吧?”
领导的话,让顾若清身形顿僵。
“长官,我和林瑾年是结过婚的夫妻。”
领导叹气:“你别牵扯林同志了,你们都离婚了,当年你不是为了林旭尧才……?”
顾若清忍不下去,不礼貌地打断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只想守着失去的丈夫过一辈子,哪怕瑾年不要我了,我也……”
想到记忆中林瑾年的身影,顾若清的脸色柔和下来。
她说:“我也想一直为瑾年守着。”
顾若清离开之后,领导翻了翻资料。
“林同志好像就在南市念书,要不是实在没人,我也不会派若清过去。”
想到当初被军区人人同情的林瑾年,领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就这一次,应该不会那么巧吧,还是组织上对不起林同志啊……”
呢喃声消散在艳阳天的微风中。
顾若清浑然不知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南市,回家之后跟林父林母告别,收拾东西去了军营。
护送任务够得上保密级别,一路上,她带着队里的人轻装简行,跟着安排的车队一起前往南市。
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有到南城地界时,遇上一些不知目的来打探的人,被顾若清应付过去。
进城区后,路上蹬自行车的人多了起来。
顾若清甚至听见小孩玩闹声,还有许多妇女在买东西。
“林同志,以后多多关照啊。”
一阵年轻姑娘的嬉笑声传来,熟悉的称呼让顾若清下意识转头。
却只见到远处一个姑娘在对着国营商场里的谁说话,没见到任何熟悉的人影。
她自嘲一笑,收回了视线。
车一路平缓驶向南市研究院,顾若清见到了交接的负责人,是个年轻的女同志,据说是研究项目的主力,卫芷君。
“仪器没有问题。”
检查过后,卫芷君点了点头。
“麻烦你们帮忙送进一楼实验室,那里空出来了。”
顾若清带着几个战友一起小心搬运,把仪器完完整整落在了实验室正中央。
关上门后,大家都松了口气,顾若清也难得笑了笑:“辛苦大伙儿了。”
战友们也是浑身轻松,甚至还有心思拍拍顾若清的肩膀,开玩笑:“确实辛苦,我们晚上加餐吧?”
顾若清点头:“好啊,回去找领导报餐。”
“去!”
笑闹着出了研究院大门,顾若清见卫芷君还等在门口,严肃了神情正要上前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卫师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顾若清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她缓缓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的红唇张了张,嗓音艰涩干哑到刺痛无比。
“瑾年……”
第17章
林瑾年没注意到顾若清。
李教授要求严格,他刚进研究院这一个星期,几乎天天挨骂。
今天是新的仪器送来的日子,本来放了假的林瑾年临时接到通知,不得已抛下陪他闲逛的罗宇铮往这边赶。
刚到门口,看见卫芷君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歉。
卫芷君是李教授的得意门生,能力很强,脾气却温柔。
要不σσψ是她经常帮林瑾年说话,李教授恐怕会骂他更多遍。
见到卫芷君,林瑾年下意识放松很多。
卫芷君见他忐忑地奔过来,又明显松口气的样子,笑道:“别紧张,今天不是工作日,临时叫你过来加个班是老师心血来潮,不来也没事。”
卫师姐几乎是把自己当小孩在哄,林瑾年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紧张,我今天也没什么事。”
林瑾年说着,正想跟卫芷君打招呼进门,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若清?
她怎么在这儿?
林瑾年下意识一惊。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到顾若清脸色大变,冲过来喊。
“瑾年小心!”
下一刻,林瑾年只感觉到身体一轻,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他回头一看,立刻一惊:“卫师姐!”
是个赶着回研究所的小干事刹车失灵,骑着自行车撞了过来,撞上了卫芷君。
而本该被撞到的林瑾年,安然无恙。
顾若清这时才冲了过来,一把扣住自行车把,逼停了惊慌不已还想踩踏板的小干事。
顾不上其他,顾若清压抑着剧烈的心跳,想检查林瑾年有没有受伤。
“瑾年,你没事吧?我……”
没等她话说完,手抓了个空。
林瑾年已经匆匆扶起卫芷君。
“卫师姐,你有没有伤到骨头?我扶你先进去,所里有专门的卫生员。”
顾若清眼睁睁看着林瑾年忽视自己,扶着别的女人进了研究所。
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若清,你还好吧?”跟在她身侧的战友有些迟疑地问。
顾若清回神:“没事。”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瑾年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战友看着她惨白的脸,不觉得她很开心。
研究所毕竟是有保密项目和保密级别的地方,顾若清他们不能随意进出。
战友有点懊恼:“早知道就在里面多待一会,也不至于现在进不去了。”
顾若清看着守卫严密的大门,里面的大堂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
她的目光却像是能透过墙面,看到刚刚拐过墙后的林瑾年。
她就这样看着,低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等等瑾年出来。”
战友们知道她这几年意志消沉,也不劝,拍拍她的肩膀回招待所了。
顾若清从白天等到夜幕降临。
林瑾年没有出来。
深夜,凌晨,守门的人换了几班,顾若清还站在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大门。
守门的人检查过她的证件,劝她先回去休息,研究所里面有研究员宿舍,大家研究起来忘记时间,是会住在里面的,可能十天半个月不出来。
顾若清却不肯走。
她等在门口,等着失去的丈夫出来,又像是在惩罚过去薄待丈夫的自己。
她一动不动,执着地等待。
终于,黎明来临。
大堂处人影闪动起来。
第18章
林瑾年和卫芷君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老人出来。
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远远看去好像一家三口。
顾若清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她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是低低喊了一声:“瑾年……”
林瑾年正跟卫芷君一起半强迫地把李教授搀扶出来,不顾老人家的骂骂咧咧。
“已经一整晚了,您今天晚上还要上课,现在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为了个新仪器废寝忘食的李教授抱怨道:“你们管着***什么,你们是我的警卫员吗?你们只是学生,给我尊师重道一点!”
李教授身边的警卫员微笑不语,帮李教授拉开了车门。
林瑾年跟卫芷君默契十足地把李教授往车里一塞,卫芷君甚至还塞了个白面馒头到她怀里。
李教授愤愤地咬了一口馒头,才说道:“晚上我讲课就讲仪器应用问题,到时候你们俩都给我到场,不许迟到,听见没有?”
两个人恭谨点头,双双保证一定会到场。
送走李教授,两个人一齐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林瑾年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顾若清就站在不远处,眼神直直地盯着这边。
见林瑾年的眼睛终于落在自己身上,顾若清手足无措。
她想和他说话,想跟他道歉。
关于林旭尧的事,全家人都愧疚到恨不得原地去死。
他们知道自己对不起瑾年,这么多年来把林旭尧这个心机深沉的当成宝,为了道德上的心安理得,对瑾年忽视苛待……
林父林母天天在家以泪洗面,愧悔不已。
而她更是追悔莫及。
当年相亲时,她见到的林瑾年是坚强的,乐观的,尽管林家对他那样苛待,可是他却仍旧不灰心,积极考上广播站的工作,养活了自己。
和她见面时,林瑾年甚至还给她采了一束花。
她曾经听瑾年说,在林家寻不到温情,但是他可以自己拥有一个家,和一个愿意对他好的人,携手过一辈子。
顾若清想到从前,心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样,丝丝缕缕冒着冷气。
是她辜负了林瑾年。
当初她对林瑾年一见钟情,发誓这辈子都会对他好,但是她食言了。
和她在一起后,瑾年好像越来越少笑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是静静看着她和林旭尧。
曾经她以为是瑾年对林旭尧偏见太大。
现在她明白,是她错了。
看着林瑾年对着自己迅速收敛的笑容,顾若清只觉得心痛难忍。
她有些急切地说:“瑾年,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瑾年的视线已经转开了。
他看向身边的卫芷君,露出一个笑容:“卫师姐,我和阿铮约好今天一起买米面,你可以送我到阿铮家吗?”
卫芷君点了点头:“阿铮也专门给我打了电话,米面不好让你们自己扛,正好我能和你们一起搬回去。”
说着,卫芷君就领着林瑾年朝另一边走,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顾若清的视线。
顾若清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远远地,传来对话声:“刚刚这位女军人你认识吗?”
林瑾年回答:“不认识,不熟。”
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
第19章
顾若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招待所的。
战友收拾了东西,问她要不要一起回京市。
顾若清愣了3秒,才点头:“回。”
回去复完命,然后申请调到南市来。
已经找到林瑾年了,这一次,她会让瑾年知道自己的坚定和决心。
只要瑾年愿意,她就守着他一辈子,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让他伤心痛苦了。
想到刚刚林瑾年的笑容,她知道,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
那就好。
顾若清只怕林瑾年在外面吃苦,那会让她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瑾年对她,对林家的怨气,尽管可以冲着她来。
她只想瑾年好好的,过去他吃了那么多苦,她舍不得他再伤心。
顾若清下定了决心,带着战友当天就离开了南市。
林瑾年却是一路顺利。
因为想避开顾若清,他主动提了让卫芷君送,很不好意思。
安静了一路,才在下车时候憋出来一句:“谢谢卫师姐。”
卫芷君看着这位刚刚进研究所的师弟脸都憋红了模样,禁不住笑了笑。
“没事,我是阿铮的表姐,就住在隔壁,正好顺路。”
林瑾年点点头。
两人沉默着走到罗宇铮家门口,大学毕业考上了本地宣传口工作的罗宇铮挥舞着手上的围裙迎接他。
为了让林瑾年多下厨,开心下厨,罗宇铮已经很熟练地准备好了食材,顺带还把围裙拿上,头巾备上,让林瑾年只动手炒菜就行,后续处理他一力承包。
林瑾年已经习惯了,但凡客气一下都会被罗宇铮可怜兮兮地看着。
罗宇铮还振振有词:“像瑾年哥这种又能干又帅气俊朗的,有的是人抢着帮你干活儿,我现在吃人嘴软,就更不能偷懒了,能吃一天少一天,将来你娶的女人肯定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林瑾年有些无奈,实在是没听过这种论调。
在林家,他就是理所应当伺候一家的那个,从来没人会关注他在做什么。
罗宇铮实在是完全不一样,他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来做下厨前后的工作。
“以后那些夸我的话少说。”
林瑾年会不好意思。
罗宇铮嘴上答应,就是屡教不改。
今天卫芷君在,他稍稍收敛了些,一直在暗戳戳问:“瑾年哥,你觉得我表姐卫芷君怎么样?”
林瑾年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她为人怎么样吗?挺好的,研究所的教授都很喜欢她。”
罗宇铮撇撇嘴:“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觉得她人怎么样,适不适合当你对象?”
林瑾年霎时一顿。
他没想到罗宇铮这话都说得直白还大声,不好意思道:“你别乱说。”
“卫师姐这么照顾我,只是因为我是刚进研究所,老带新是传统,你可别因为这点就编排我和她,多不好。”
罗宇铮盯着他,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真是太迟钝了瑾年哥。”
“我表姐就没这么平易近人过,她进研究所八年了,哪里照顾过新来的师弟啊!对我都是冷言冷语一句话都少说的!”
“她就是想跟你谈对象!”
罗宇铮的声音太大,把在院门帮林瑾年梳理李教授题目的卫芷君视线吸引了过来。
眉眼温和的女人站起身,关心地看向这边,一贯清冷的眉眼微微皱起,似乎在关心厨房的动静,见林瑾年看过来,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眼中满是温柔和关怀。
林瑾年跟她对视片刻,耳尖慢慢染上红晕。
第20章
因为罗宇铮那一句话,林瑾年全程都是埋头吃饭的。
不知道卫芷君究竟有没有听见。
晚上要去李教授的课,林瑾年本来想回宿舍休息,却被罗宇铮缠着。
无奈地陪他去国营商场逛了一圈,临近黄昏时分,卫芷君准时来接林瑾年。
无视了罗宇铮的挤眉弄眼,林瑾年上了车,下意识把衣领整理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被罗宇铮那么一说,他总觉得卫芷君一直在看他,好像真的卫师姐喜欢自己一样。
他掐了掐胳膊上的肉,暗暗骂醒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拿出演算纸,干脆问起卫芷君问题来。
到下车的时候,他终于摆脱了拘谨状态,神色自然地喊:“卫师姐,我们先去找教授还是先去教室?”
卫芷君说:“去教室吧,教授有起床气,我去请他老人家。”
林瑾年应了一声,自觉地道别。
谁料刚转身就被喊住:“瑾年。”
卫芷君看着脚步顿住的男人,她怔了怔。
贸然喊他的名字,确实不太礼貌,她没想到下意识喊出来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道:“早上那位女军人的事,如果需要帮助,就来找我……和李教授。”
林瑾年怔了怔。
卫芷君有些紧张:“我不是想探寻你的隐私,我只是……”
林瑾年抬头,对上卫芷君的目光,忽然笑了笑:“早上你不是问我认不认识那个人吗?认识的,她叫顾若清,是我的前妻。”
卫芷君听了,立即道:“肯定是她不好,你才会和她离婚的。”
听到这样明显偏向的话,林瑾年笑了一下。
自从离开林家,离开顾若清之后,他好像一直被身边认识的人偏心着。
他离婚的事被同学议论时,罗宇铮会堵在楼道里骂得那几个同学抬不起头。
李教授会在上课的时候故意点他提问然后表扬。
现在卫芷君也会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就开始维护他。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林父林母是非常公道,道德感很高的人。
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偏向自己说话,顾若清是队里威望很高的团长,更不可能徇私。
他现在才发现,被无故偏心,真的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
他再没有了顾忌,说道:“也许我真的做的不对。”
林瑾年把林旭尧的事情说了,神色间并没有太多介怀,甚至还玩笑了一句:“可能就是我狭隘,明知道林旭尧抑郁病,却还是想做不愿意报恩的白眼狼吧。”
话音落下,卫芷君立刻抓住他的手:“不是的。”
唯独对这个半点犹豫都没有,卫芷君坚定道:“你不是这种人。”
林瑾年抬头看她,卫芷君以为他还在自我怀疑,急促解释。
“抑郁症是一种病症,需要科学治疗,但不是让你一个什么医学药理都不懂的人做无谓的退让,能想着伤害别人,不肯吃药,这就只是手段罢了。”
“你没有错,是你家人和前妻太轻信那个人了。”
林瑾年愣了半天。
卫芷君已经开始通过药理和临床方面的病例解释林旭尧的病子虚乌有。
看得出来医学知识很扎实。
他忽然笑了笑。
在卫芷君紧张的解释中,他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第21章
林瑾年被一通教育。
究其原因是卫芷君怕他钻牛角尖,求助了亲朋好友。
于是,不仅罗宇铮拉着他一顿开解,就连这些天对他痛骂的李教授也很少再开骂。
甚至还把他带回家好好招待了一顿。
“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很优秀,好好学习,科研的未来还要靠你。”
李教授别别扭扭地说软话。
李教授的妻子是宣传口的,说话更直率些:“你认老李做老师,他可不准你在外面说自己不好。”
林瑾年无奈站起身:“是是,我真的没有钻牛角尖,而且老师还没收我做学生呢。”
李教授冷哼,瞪着眼睛问:“你不认我还打算认谁?实验室都给你进了。”
结果因为认不认老师这件事,李教授发了好大的火。
林瑾年连忙低头,鞠躬道歉,殷勤地给李教授端茶,讨好道:“我错了,我错了……老师!”
从李教授家里出来时,林瑾年顶着头顶夕阳的余晖,还是觉得头脑发热,浑身是汗。
上了年纪的人发起脾气来竟然还能是这样的。
他差点哭着求师母救命。
“瑾年,阿铮让我接你回去。”
门外,卫芷君走了过来。
据她说,她是给李教授送资料,顺便来帮罗宇铮接人。
资料送进去,李教授的骂声又传了出来。
片刻后,卫芷君若无其事地出门,对林瑾年笑了笑:“走吧,回去。”
林瑾年看了看门内。
“没事的,老师看了资料内容就不会生气了。”卫芷君解释。
她是李教授的得意门生,林瑾年信了她。
他只是幽怨地看了卫芷君一眼,没忘记今天自己的痛苦来自于谁。
卫芷君没跟他对视,只是不自然道:“看你好像一直在笑,是不是老师收你做学生了?”
林瑾年摸了摸自己始终没有落下的嘴角。
原来他一直保持这个笑容吗?
可明明他应付李教授很累的……
南市的夏日炎热无比,小巷里有人推着冰棍叫卖,小孩们都一窝蜂涌过去买,吵吵闹闹的。
看着那冒着冷气的冰棍,虽然没有靠近,却好像感受到了凉意。
就好像林瑾年现在的心情一样。
焦灼,苦恼,但是全身心都是凉爽的,快意的。
想笑就笑,想玩闹就陪着李教授玩闹。
重生以来的压抑和痛苦,好像都消失了一样。
林瑾年顿住脚步,看向卫芷君。
“怎、怎么了?”跟着停住脚步的卫芷君看过来,正对上林瑾年明亮的眼睛,脸色立刻变红。
林瑾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在心里默默道:谢谢你,谢谢你们。
这一刻,他只觉得来到南市,考上国防大学,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
做研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正式加入研究所之后,林瑾年被分配到了李教授手底下的项目组。
他一直记得后世的事,对几十年来祖国的变化也感同身受,更了解很多曾经的技术难题。
虽然没有相关知识很难真的做到利用那些片面消息解决实际问题,但是他这四年的学习不是白学的,很快就上手实验,并且发现了一些可以印证的东西。
知道开头,知道结尾,推演过程,对林瑾年来说,已经比大部分人起点更高了。
他潜心研究。
第22章
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林瑾年整理出资料和思路,提出了一个让李教授拍手称赞的方案。
李教授自己抽不开身,特意叫卫芷君带队帮忙试验。
林瑾年这才知道,研究所的2号负责人竟然就是卫芷君。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带着他做项目的卫芷君更是天才,紧紧凭借当前验算,和他提供的思路,就已经能演算出无限接近后世的结果了。
直到把项目实验初步弄出来,林瑾年还有点恍惚。
“瑾年?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卫芷君见他发呆,担心地想扶他去卫生室,急得脸色都白了。
林瑾年回过神来,紧紧抓住卫芷君的手。
“我们做出来了!”
从面前这个材料可行性问世开始,国家军工又将突破,能更早一点造好舰了!
林瑾年激动又荣幸。
荣幸自己能够有幸做出来,荣幸自己能加入研究所,跟所有人一起努力。
这份激动持续太久,久到林瑾年醒过神来时,已经被研究员们围观了。
卫芷君一直没有抽开手,眼神一直看着林瑾年,微微含笑。
林瑾年却是脸色大红,立刻松手。
大家纷纷不沉默了,开始起哄。
“林同志,项目做出来了激动一点是正常的,你看卫组长都没反对你牵她手,你多牵一会没关系的。”
“是啊,我们想牵还牵不到呢,你别不好意思,你这是代表我们表达激动,想牵多久牵多久。”
“我们可以不看……”
林瑾年闹了个大红脸,整理资料故作镇定道:“我去找老师过来。”
他一走,实验室更热闹了。
对着卫芷君可没有调侃得那么轻,纷纷逼问起来。
“卫组长,你缺老公不?我给你介绍我们实验室的同志,刚来半年不到,可优秀了……”
林瑾年埋头走得更快了。
进了研究所,同事的辈分全比他大,所以被调侃他也只能受着。
正想远离这边,却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一块湿润,瞬间鞋底一滑——
本以为会摔到在地,不曾想有一只柔软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一把扶住他。
林瑾年的重心被稳住,抬眸看去,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顾若清。
多日不见,她像是憔悴了很多,脸上瘦削得可见颧骨,唯有那身气势似乎更冷冽了。
林瑾年站稳之后,立刻推开了她。
“谢谢你。”
眼见林瑾年道完谢就要走,顾若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她开口时声音沙哑破碎,哀求道:“瑾年,我有话和你说,请你听我说完好吗?”
林瑾年根本不想听,离开京市以后,所有事他都抛到了脑后。
这些年来,他根本没想起过林家和顾若清。
曾经在京市会困扰他的噩梦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现在过得非常好。
但是顾若清说:“现在爸妈在家养病,一直在念叨你。”
林瑾年停下了脚步。
林父林母毕竟是父母,他们养他到大,他不可能听见他们生病却转身就走。
不管是后续寄钱过去,还是找人照顾他们,他可以远离,但是不能漠视。
否则林父林母一旦闹起来,他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
更何况,还有林旭尧在。
然而顾若清的下一句话,就让林瑾年怔住了。
她说:“林旭尧因为亲手害死了他妈妈,被关进了监狱,我们都知道了真相。”
“是我们对不起你。”
第23章
顾若清注视着林瑾年,忐忑不已。
她为了再次进研究所,顾若清几乎耗尽了所有。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拼命立功。
危险的任务也好,调动的申请也好,她到处寻人,低声下气求他们帮忙调动自己的职位。
她非要到研究所站岗,放弃部队的职位,气得领导放言说不管她了。
曾经部队里看她不顺眼的人也趁机落井下石。
她明白自己在自毁前途,可是没有瑾年在,她不在乎前途了。
她望着面前一如初见时清淡如水,又俊朗如初的男人,忐忑问道:“瑾年,我没有和林旭尧生孩子,你会原谅我吗?”
林瑾年神情冷淡:“我只想知道我爸妈的病情。”
如果顾若清想纠缠对错,那他只能转身就走。
林家和顾若清上辈子做的事让他无法原谅,重生后远离是他的选择,但是不代表他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不会回头。
见到林瑾年冷漠的脸,顾若清脸色一黯,几天没休息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勉强撑住,把林瑾年离开那天的事说了。
林瑾年终于知道自己离开以后,林旭尧就败露了。
林父林母现在一直在找他,甚至林父因为听信骗子的话,去西南大山里找他,不慎摔断了手。
林母则是因为一直哭,哭的眼睛半瞎。
相比之下,顾若清算是最好的,虽然因为四年前暴露出作风问题直降三级。
但好歹她能力出众,一直在部队服役。
对上林瑾年惊讶的神色,顾若清苦笑一声。
“瑾年,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也不是怪你,我们都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错。”
“但是瑾年,希望你能给我们谅解的机会,过去我们亏待了你,现在只是想补偿你。”
人脉,功绩,荣誉,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留在瑾年身边,用自己保护,完成没能对瑾年兑现的承诺。
林瑾年意外于离开之后家里的巨大变化。
原来他离开之后,不是林旭尧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幸福家庭,而是暴露了心机,一朝入狱。
他听着顾若清的恳求,半晌才道:“爸妈那边,我会从今天开始加倍寄钱。”
研究所的津贴很高,但是他也用不上,可以全部寄给林父林母。
在顾若清亮起的目光里,林瑾年接着说。
“已经发生过的事我没办法谅解,不过不用找我补偿了,我过得很好。”
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心软的顾若清脸色骤白。
林瑾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至于你,我希望再也见不到你。”
他话音落下,便径直转身离开。
身后,顾若清几乎是颓然地栽倒在地。
她愣愣地看着林瑾年远去的身影,眼中的泪水滚滚落下。
心脏处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体表,让她克制不住地抓紧胸口,指甲陷进皮肉里。
瑾年真的不要她了。
不是怨恨,不是生气。
他神情冷淡,丢开她好像丢开一块破抹布,毫无留恋。
她真的失去他了。
……
林瑾年晚上回家的时候,卫芷君送他。
两个人就着下一步的实验低声交谈,说到关键的地方,林瑾年神色一僵。
“遭了,我好像少带了一页资料,当时放抽屉里锁上了。”
卫芷君意外,随即道:“别急,你等一下,我回去拿。”
说完,她匆匆跑回研究所大门。
林瑾年等了片刻,却等来一声枪响。
他脸色一白。
第24章
1990年,国内国外局势都不算稳定。
国家重要研究所里再怎么排查,也难免有间谍混入。
这一次,林瑾年和卫芷君做出来的实验数据,导致国家提前十多年就能造舰,这根本不是境外势力乐意看到的。
混进来的间谍本来准备销毁研究资料后,再引卫芷君和林瑾年回去除掉,谁料卫芷君突然回了实验室,什么都来不及做。
对方一狠心,掏枪就射。
林瑾年满心焦急地被警卫员围在中间,听见里面安静了片刻,又传出爆炸声响。
他差点没能站稳。
警卫员又护着他退到了安全地带,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里面的混乱才告一段落。
走廊的人影晃动,卫芷君安然无恙地被护送出来,神色也没有什么不对。
林瑾年松了口气,上前急切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有谁受伤吗?”
卫芷君见到他,神色松缓下来。
听见他一连串问题,又复杂地道:“确实有人袭击我,不过受伤的人……是顾若清,她救了我。”
林瑾年彻底愣住。
……
因为情况紧急,顾若清被研究所的卫生员抢救一番才送去的医院。
南市最好最大的医院里,白色灯光明亮。
所里本来想留人照顾,卫芷君自告奋勇,说是想带着林瑾年好好感谢救命恩人。
两人于是带着警卫员等在了手术室外。
见林瑾年一直沉默,卫芷君安慰道:“会没事的,我检查过顾若清的伤势,她没伤到要害,又及时止血,会很快治好。”
林瑾年点了点头。
等手术室亮起绿灯,顾若清被推了出来,女人带着氧气罩,双眼紧闭。
虽然她脸上白得没有血色,胸膛却仍是起伏的,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摘下口罩,说:“病患之前还受了很多伤,接下来会可能会引发并发症,需要好好照顾。”
卫芷君点了点头。
实验还没彻底做完,他们不能久待,最后和医生确认过顾若清的情况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瑾年和卫芷君被安排住在研究所的小院里,整个南市开启了一场大排查。
实验依旧在进行,李教授得知袭击事件发生之后,反而倔脾气上来了,亲自操刀做实验,进度在迅速推进。
林瑾年依旧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只是开始频繁下厨。
作为被救的一方,卫芷君申请专人顾若清的身体状况。
而每每卫芷君身边的警卫员去看望顾若清的时候,林瑾年总能端出一碗补汤让她捎带过去。
大约半个月左右,研究员开始陆续解禁,实验也趋近成功。
这天下班,林瑾年被人递了话,说是顾若清醒了,想要见他。
林瑾年没有一个人去,而是邀请了卫芷君。
清冷美丽的女人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望着林瑾年的眼神也从一贯的温柔变成了失落。
林瑾年和她并肩走在医院回廊,忽然问道:“卫师姐,你是不是喜欢我?”
卫芷君身形一僵,脸色发红,却舍不得不点头。
讷讷道:“你都知道啊。”
林瑾年见她脸色更加颓然,说道:“你太含蓄了,我差点没感觉出来。”
话音刚落,卫芷君的脚步停住。
她转头看向林瑾年,脸色郑重道:“那我现在正式向你表白。”
“林同志,我想和你结为志同道合的伴侣,你愿意吗?”
林瑾年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直白,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瑾年,你在外面吗?”
第25章
顾若清在浑身绷带中醒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想的是,幸好回到实验室的不是瑾年。
她不确定间谍是不是只有面前这一个,但她不想瑾年遇到任何危险。
清醒之后,顾若清第一时间询问了身边人,确认林瑾年的安危。
当得知林瑾年没有什么事,并且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中后,顾若清狠狠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只要瑾年平安,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顾若清想着。
她喝着护工送来的补汤,忽然很想见见瑾年。
护工把她的请求送了出去,顾若清忐忑地等待。
她以为说了那样绝情的话,瑾年不会来的,却意外得知瑾年愿意过来见她。
顾若清振奋地从病床上爬起来,勉强端正地坐着,怀着满心的不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病房门。
终于,林瑾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瑾年,你之前有没有受伤?”
见到林瑾年,顾若清的第一句话就是紧张询问。
等得到他否认的回答之后,她终于缓解了一些紧张。
她久久凝望着他的身影,像是看不够一样不舍得眨眼。
一次生死,更让她明白自己的心。
她确信,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只想待在瑾年身边,爱护他,保护他。
片刻的沉默后,顾若清问道:“……瑾年,我是不是保护了你?”
门外卫芷君和他的对话,她其实听见了。
顾若清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质问他,但还是忍不住急切道:“瑾年,我保护了你,我能保护你的,从认识以来,一直是我陪在你身边啊。”
林瑾年看着她,没有否认。
“你确实保护了我,你保护了全研究所,还有重要的试验资料。”
顾若清得到承认,神情间开心了很多。
她说:“瑾年,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吧,你离不开我的保护,我也会把你视为我一生的使命。”
“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愿意以后死在你的身前!”
顾若清忐忑地鼓起勇气问出最后一句:“瑾年,你愿意和我重头再来吗?”
在她满是希冀和卑微的视线下,林瑾年坐了下来。
他语气平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上辈子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如今林瑾年想起,却没有那么大的痛苦了。
离开时最好的良药。
他缓缓说着上辈子的故事:“曾经有一个家庭美满的男人,被外来者抢去了所有,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极力抗争,抗争了一辈子……却只能看着妻子和父母对外来者如珠似宝。”
“外来者和妻子生了孩子,让他抚养;他尽心尽力伺候到去世的父母,把他的户口移了出去,把所有的东西给了外来者;最后妻子走在他前面,临死前说,遗憾没能嫁给那个外来者。”
在顾若清骤然惨白了脸色,屏住了呼吸之中,林瑾年补充完最后一句。
“后来他重活一世,决定抛弃所有得不到的东西。”
而真的抛弃那些束缚他的亲情爱情之后,林瑾年得到了久违的温暖。
第26章
“不,不,不会是这样的……”
顾若清惨白着脸,结结巴巴想要辩解。
“那都是假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林旭尧的真面目我们都知道了……”
她想和林瑾年说,这只是一个故事,是一个假设,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
然而林瑾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并没有强调这个故事发生过,可是对上他的眼睛,顾若清却悚然地发现,这一切好像是真的!
不!
顾若清不愿意相信,她顾不上浑身伤势行动困难,想要下床走到林瑾年身边。
“不是这样的,瑾年!”
“砰”一声巨响,她摔在了地上。
浑身剧痛,顾若清却像是没有感觉。
死死盯着林瑾年的方向。
顾若清几乎是用爬的靠近林瑾年。
而他站起身,却没有想去扶的意思,转身要去叫护士。
“瑾年!”
顾若清用力抓住林瑾年的脚踝,哀求道:“瑾年,不要,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我没有给林旭尧生孩子,我也从没想过嫁给他,真的!”
“瑾年,你不要走好不好?”
林瑾年挣开了那只手。
他看着卑微到尘土里的顾若清,摇了摇头。
“远离当初的痛苦,这是我做过的最对的事。”
从重生那一刻他就打算离开,现在更是不会回头。
前世的种种,和今生的顾若清,他一个都不信任,更不想回到以前围着家人打转摇尾乞怜的日子。
顾若清的手落了个空,却还是用力伸了半天,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却还是颓然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若清不明白,为什么林瑾年会为了一个没发生过的故事,这样决绝地离开自己。
她无论怎样恳求,他都无动于衷。
身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顾若清却不知道,到底是心更痛,还是身体的疼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林瑾年,意识彻底陷入昏沉。
梦中,她的意识重新苏醒。
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忽然回到了林家,林旭尧的房间。
坐在土炕上的林旭尧怀中抱着个看不清面貌的孩子,笑着问她:“若清,我们的孩子可爱不?”
顾若清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林旭尧和他怀中的孩子,拼命摇头。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笑着摸了摸林旭尧的脑袋,语气温和地说:“我们的孩子,当然可爱。”
话音才落,她就见到窗户外,林瑾年的身影骤然出现。
对方穿着破旧的棉袄,脸色惨白,几乎崩溃地问她:“为什么要给林旭尧生孩子?”
顾若清想要否认,想要解释,却只能看见林瑾年和自己大吵一架。
然后,一向眼底含着微光的瑾年,从那一天起,眼中一片死寂,再也没有了令她心动的鲜活和亮丽。
一生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因为孩子吵闹不听话,林旭尧又不许她管教,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甚至最后犯罪进了监狱,连累了她一生的功绩……
顾若清观看着自己的一生,已经分不清现实或者梦境。
想要醒过来,却做不到……
第27章
顾若清整个人倒在地上之后,林瑾年就喊了值班护士过来。
他见顾若清的伤口被重新包扎,心率也恢复正常,便准备离开。
谁知道刚转身,就听见顾若清闷声哭嚎出声,吓了一跳。
卫芷君正守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进门,关切问道。
“瑾年,发生什么事了?”
林瑾年定了定神,对卫芷君笑了笑:“没什么事,我们离开吧。”
他转身就要离开,脚步刚抬起,身后又传来护士的惊呼。
“病人晕过去了!”
林瑾年没有再回头。
作为救了科研人员的战士,顾若清会有专人照顾,不需要他操心。
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两人走出医院时,艳阳恰好打在脸上。
林瑾年听见了骑三轮的小摊贩叫卖声,热气腾腾的红薯香飘荡在空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处处都是美好的。
跟在他身边的卫芷君憋了一路,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瑾年,你还好吗?”
林瑾年回头,眯眼笑道:“我很好。”
卫芷君沉默片刻,才试探地问道:“那你在病房里讲的那个故事……?”
林瑾年一怔,抬眸却看到卫芷君心疼的眼神。
他没想到卫芷君竟然听见了那个故事。
他想跟顾若清划清界限,让对方不要再来纠缠,才会那样直白地暗示自己重生过。
可现在……林瑾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那是我曾经听别人说的故事,可能只是谣言,你别信。”
卫芷君眼中的心疼更甚。
她不知道林瑾年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更希望不是。
她没有参与过林瑾年的过去,只知道初见时林瑾年总是拘谨又生涩,像是不适应任何人对他的好。
起初她以为是他性子内敛。
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被全家人冷待过。
卫芷君意识到这一点,出了满腔的心疼,还有更多的怒意。
既然林家人和他的前妻不心疼他,那她就不客气地接收了。
卫芷君想到家里父母见过林瑾年之后,在自己面前念叨过多少次林瑾年是个好孩子。
她停下脚步,郑重了脸色。
“林同志,我之前向你表白的话都是真心的。”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瑾年,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话语在脑海里过了千百遍,才一字一句,一板一眼把自己介绍了一遍。
然后才询问道。
“林同志,你为人刻苦,坚韧,面对问题又清醒理智,绝不将就,我希望我们能共同攀登往后人生的每一道难关,我将对你像对永生奋斗的科研事业一样坚贞不渝,永不改变,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街头巷尾都没人,只有自行车轮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静谧又悠远。
四面无人的小巷,阳光透过矮墙带来灼热的触感。
可林瑾年却感觉到了凉爽。
照在他身上的日光被卫芷君默默挡住了。
她好像总是默默做着这些事,不动声色地照顾他,含蓄又温柔。
而这一刻,林瑾年从卫芷君眼中看到了紧张,坚定,和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蓦地有些失神。
第28章
卫芷君对研究的痴迷和狂热众所周知。
所有研究员好像都有痴迷研究之后就废寝忘食的毛病。
而卫芷君对待科研是近乎苛求的一丝不苟,只要进入实验室,就会认真清洗消毒,甚至呼吸都会变得轻缓。
研究室的人都说,卫芷君的说话声在室内会低三个度。
以她精益求精的态度,扎实的学识,才能一步一步走到李教授的副手这个位子上来。
谁都知道,她把理想寄托在科研上,为之奋斗终生。
而现在,
卫芷君说,会像对待科研一样对待他。
把毕生的理想同他画上等号。
这是属于卫芷君的浪漫。
林瑾年笑了起来,在卫芷君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我愿意。”
树上的鸟雀在喳喳叫唤,林瑾年看到卫芷君骤亮的目光。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卫芷君的时候。
李教授带着他进研究所后,把他扔给了卫芷君。
那时的她面无表情,侧颜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总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但是对上自己的视线,卫芷君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像是没有笑过一样,嘴角抬了抬,努力又笨拙的模样,眼底盛着光。
就好像春风拂面。
……
实验的进展是喜人的,半个月后,李教授拿着新型材料的报告,高兴地宣布:“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研究室里一片欢呼。
李教授甚至激动地抓着林瑾年的手,大声道:“多亏了你们,多亏了你们!这对造舰项目的帮助是巨大的!等到技术成熟,整个项目可以推进一大步,相信几年之后,我们再也不会在海上被人威胁了!”
研究所的老教授们几乎都是眼眶含泪。
这几年国际动荡,隔岸相望的邻居虎视眈眈,虽然没有挑起战争,可是我们海上长期被威胁,被欺压。
现在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怎么能不振奋!
这份成果太珍贵了。
林瑾年扶住激动的李教授,笑着说:“您可是项目的负责人,谢我们干什么?这时大家的努力成果。”
李教授哈哈大笑:“是啊,这是我们大家的成果,不过瑾年你和芷君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他调侃道:“现在可以想想要什么奖励了,上面的人过来送奖章的时候,可别一头蒙,错过提要求的好机会!”
李教授也就是这么一调侃,他老人家以为,以这两个徒弟的秉性,估计不会要多少好东西,到时候正好帮他问上面要更多的实验材料。
谁知道话音刚一落,卫芷君就看了过来。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李教授一愣,顿时稀奇道:“当然可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卫芷君上前扶住李教授,才缓缓说道:“我想结婚。”
研究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瑾年的脸上。
有人追问道:“卫组你有对象了?是谁呀?”
卫芷君还没开口,林瑾年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想结婚了。”
他和卫芷君对视了一眼。
卫芷君率先笑起来,牵住林瑾年的手,说道:“等我和林同志结婚那天,给大家发喜糖。”
片刻后,研究室的欢呼声响彻了走廊。
第29章
一时之间,林瑾年跟卫芷君的婚事就传遍了研究所。
到处是恭喜的声音。
林瑾年第一次见卫芷君这样开心,不管所里谁和她说话,只要说了恭喜,她就能和人聊上半天,就为了多听人家夸他们百年好合。
林瑾年哭笑不得,拉着她出了研究所。
“不是说伯父伯母在家等着吗?还不快点回去。”
林瑾年紧张又期待。
卫芷君的父母他只见过一面,印象里是温和有礼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满意自己。
见他紧张不已,卫芷君终于从满耳朵的祝福中脱身,她握紧了林瑾年的手,安慰:“别紧张。”
她想了想,解释说:“爸妈不会做饭,现在回去也吃不上。”
所以他们真的不用急着回去,反而卫父卫母希望他们更晚一点。
林瑾年闻言有些意外:“我会做饭……”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芷君止住。
眼角眉梢都带笑的女人看着林瑾年,眼中是浓浓的不赞同。
“为你做饭是爸妈对你的心意,平常研究所也有准备一日三餐,不需要你动手。”
“你要是去,爸妈反而不高兴,该骂我不疼老公了。”
见卫芷君一脸严肃,林瑾年只能点点头。
两人继续慢吞吞往家里走。
沿途,两人牵着手走回家,卫芷君逢人就说,她要结婚了。
她甚至还绕远路,专门去供销社买了奶糖,看见人就发。
然后矜持地听别人夸她和林瑾年郎才女貌。
眼看两人走得越来越慢,林瑾年在警卫员憋笑的眼神下,只能暗叹一声。
算了,她难得那么高兴,随她去吧。
就这一次。
林瑾年结婚的消息被罗宇铮知道后,小伙子凑到他身边挤眉弄眼:“瑾年哥,以后你就是我姐夫了。”
林瑾年应了一声,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罗宇铮见他坦荡,讪讪歇了调侃的心思。
转而又说:“瑾年哥,你这边没有家,要不在我们家办婚礼吧?”
林瑾年家里的事罗宇铮知道一点,这么多年的只言片语,让他知道那就不是一对好父母,于是干脆提都没提。
瑾年哥这么好的人,林父林母就是眼瞎,既然不想要儿子,干脆也别做家人过来给瑾年哥添堵。
罗宇铮这样想着,极力邀请林瑾年在自家办婚礼。
林瑾年摇了摇头。
“老师说要认我做干儿子。”
林瑾年至今都觉得像在做梦。
他没有想过,李教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尽管李教授夫妻早年伤了身体,没有子嗣,但是两人各自的学生一抓一大把,也没见他们认过子女。
他真的有这样的荣幸吗?再拥有一个家?
李教授的妻子帮林瑾年理了理衣领,拿着软尺在他身后比比划划,在琢磨给他做身什么样的新衣服比较好。
李教授坐在他旁边看报,听到他的自我怀疑,卷起报纸给了他脑袋一下。
“瞎怀疑什么?你聪明又优秀,你师母就想要个孩子。”
两夫妻的学生大多是小伙子,至于女学生们,又都过得好,只有林瑾年需要操心。
眼见林瑾年这边家人靠不住,两夫妻怕他被卫家人看不起,才商量好了收他做干儿子。
“以后卫芷君那个丫头要是欺负你,老师帮你撑腰。”
李教授看着守在门口的卫芷君,哼了一声。
卫芷君被老师骂了,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她十分乐意林瑾年被所有人维护。
第30章
林瑾年即将结婚,顾若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经过专人的细心调理和休养,她终于能依靠轮椅下床走动。
以她现在的身体,不再适合上一线从事危险工作,组织上决定帮她安排转业。
而她的户籍在京市,她只能转回京市去。
顾若清不肯。
战友都劝她:“转业的工作比现在轻松多了,凭你的文化和功绩,以后还有往上走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顾若清仍旧是固执摇头。
战友久劝不下,狠狠心道:“你不会还想着林同志吧?人家就要结婚了,你再惦记就是犯思想错误了!”
顾若清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
“瑾年要结婚了?!”
不可能!
她本能地想开口否认,却只见到战友不赞同的眼神。
顾若清终于意识到,战友不会拿这个骗她。
可是瑾年会和别的女人结婚?
“若清,若清?你别发疯啊!”
战友见她像是被打击得痛苦不堪,甚至不知道痛一样伸手去抓自己的胸口,抓得自己鲜血淋漓,吓了一跳。
吵闹间,门外护士敲门:“顾若清,有你的电话。”
病房里疯狂的顾若清顿时停住。
是林父林母来电话了。
林母在那头道:“若清啊,瑾年给我们打钱了,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生病了?瑾年在关注我们是不是?”
在林母面前,顾若清十分沉稳安静。
她想起上次见面,林瑾年说会请人给林父林母治疗,沉默片刻,应了一声。
果然,林母立刻追问:“那瑾年什么时候回来?我、我想见瑾年。”
顾若清沉默。
林母立刻嚎啕大哭:“瑾年啊,我想要我的儿子!”
林父的声音也透过话筒传了过来,也在嚎哭。
顾若清闭了闭干涩的双眼。
因为看出瑾年的抗拒,她没有告诉林父林母瑾年现在在南市。
可是……想到林瑾年就要结婚,她就无法冷静。
在林父林母的哭声告一段落后,她终于道:“瑾年现在在南市。”
“可是爸妈,我找到他太晚了,瑾年说不愿意原谅我们,不想见我们。”
顾若清说完,静静等着林父林母的反应。
她以为林父林母会立刻让她过去接他们,催促她带他们去见瑾年。
然而,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母像是没听见一样,说:“瑾年会回来的。”
林父林母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边掉眼泪。
他们一个手上拿着老旧的闹钟,另一个手上摩挲着坏了的怀表,都是两人在废品回收站翻了大半年才翻出来的,曾经林瑾年离开京市前丢掉的东西。
因为林瑾年的要求,国家专门派人照顾疗养,两人的身体其实十分健康。
但是林父林母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暗淡,脸色蜡黄。
林父摸着那个玻璃镜都没了的怀表,小心翼翼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喃喃道:“瑾年小时候我送他的表还在这儿呢,表修好了,瑾年一定会回家的。”
他身边,林母附和道:“对对对!”
他们会等在瑾年的家里,等着瑾年回来。
等瑾年愿意回来。
电话挂断后,顾若清听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喜庆乐声。
第31章
林瑾年的婚礼定在9月中旬。
秋高气爽,却并不寒冷。
罗宇铮帮他穿上婚服,又给他整理衣服,再给他戴上一块昂贵的手表。
一边说:“这是你未来岳父我舅舅,给你准备的手表,据说是当年他结婚的时候戴的。”
“我舅舅说了,他这大半辈子跟舅妈幸福美满,这些都沾了吉兆的,你可不许取下来还回去!”
卫父都这么说了,林瑾年推拒都伸不开手。
结婚的时候,谁不想家庭美满呢?
他以往跟着顾若清从没讲究过这些,林父林母也不帮着张罗,根本不懂。
只能卫父卫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他们收拾好到卫家之后,卫芷君已经等在了门口。
因为太开心,这个女人几乎穿着婚服把全城都转了一遍,一路送喜糖,引得一群小孩子追在身后喊着“恭喜”。
柔和的日光洒在老城区的街巷上,树影摇曳着,微风徐来。
卫家张灯结彩,从下车到进门,每个亲戚都会说一句吉祥话,祝他们夫妻美满。
林瑾年望着那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笑脸,听到的都是喜庆的祝福。
热闹又美好。
他蓦然红了眼眶,握紧了卫芷君的手。
卫芷君立刻转头:“瑾年,你怎么了?”
林瑾年低声对她道:“谢谢你。”
他感受到了她的用心。
无论多么风光的婚礼,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一句家人的祝福。
这一次,他真的相信,自己握住了幸福。
……
喜庆热闹的声音传了很远,远到顾若清即使不在附近也能知道。
一路循着热闹声到了卫家门前,恰好见到林瑾年对着卫芷君微笑。
尽管人声很杂,顾若清还是准确听到了林瑾年的笑声。
他从来不会这样大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很幸福。
她想起瑾年娶她的时候,也是那样地微笑着,好像把下半生都许给她。
那时候,她默默在心里发誓,一辈子都会对瑾年好。
但是,她食言了。
顾若清双目充血,定定地望着远处那对新人进门,像是成了一座雕像。
婚宴热闹无比,像是能掀翻这堵矮墙,在她耳边唱着百年好合。
天光从白天渐渐沉黯下来,临近了黄昏,又等到月上中天,深夜捱到黎明。
在邻居家的大公鸡咯咯报晓时,顾若清才像是惊醒过来一样。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若清,已经看到林同志结婚,我们可以走了吧。”
和她约好今天离开的战友终于催促道。
战友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想带她离开南市。
因为她之前发过一次疯,战友小心翼翼,生怕她会再犯病。
但是顾若清没有。
也许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累,她的视线再也见不到卫家家门时,就陷入了沉睡。
梦中,她见到了十八岁的林瑾年,他穿着他们结婚时那件衬衣,笑着向她奔过来。
顾若清下意识伸手想抱住他,却被他错开身。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拥住别的女人,幸福无比。
梦中的顾若清身体一震,近乎绝望地呢喃:“瑾年,不……”
她最怕失去林瑾年。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林瑾年。
泪水混着着嘴角的血一起流下,浑浊不堪,但没人在意。
太阳升起时,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