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大仓史上学历最高的装卸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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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杰民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来到生资门市部。

店内充斥着刺鼻的化肥和农药混合气味。

赵志国看见郑杰民进门后,介绍道:“这是陈浩明陈经理。”

陈浩明40多岁的样子,个头高大,高粱红脸色,主动上前一步与郑杰民握手。

郑杰民觉得那只手既宽厚粗糙又刚劲有力。

“知识分子干保管,屈才了。”

陈浩明握着郑杰民的手说。

“谈不上屈才,叫干啥就干啥呗。”

郑杰民故作轻松地回应道。

“对了,都过晌了,你还没吃饭吧?”

陈浩明问。

郑杰民一愣神,一上午晕头转向的,早把吃饭这茬事给忘了。

他点下头又摇头,不自然地笑笑。

今早急着向县联社赶路,早饭没来得及吃,又骑了50多公里的自行车,此时的确又累又饿。

陈浩明看出了郑杰民的窘迫,从货架上拿起一个大白瓷碗,“你等着,我去伙房看看还有没有饭菜。”

边说边急步向外走去。

趁这个功夫,赵志国问;“刘科长怎么说?”

“刘科长说等哪个单位缺会计了,就调我过去。”

郑杰民如实说道。

“那就等等看吧。

最好,找机会去见见刘科长。

记住,别空手,现在就兴这个。”

赵志国说完,用力握了握郑杰民的手,与郑杰民告别。

不一会儿,陈浩明返回店内,一手端着大半碗菠菜汤,一手拿着两个黄色的玉米面窝窝头,有些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时间就剩这么点菜了,馒头也没有了,就给你买了两个窝窝头。

你先将就着吃点,晚上去我家吃,给你接风。”

郑杰民双手接过来,忙说:“谢谢,谢谢!

接风就免了,等我安顿好再说吧。”

说完,在柜台边坐下来大口吃饭。

吃着吃着,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一滴一滴砸进菜汤碗里。

他急忙转过身子,背对着陈浩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哭了,只觉得心里酸楚得要命,委屈得要死,还有一些感动和担忧。

他感动于陈浩明的关心,好歹能让他填饱肚子。

他担忧的是——此刻,他想到了女朋友沈若琳,她今天也是第一天上班,一切顺利吗?

她中午怎么吃的饭?

两人本来己经约定,到星期天,两人一起去沈若琳的老家见父母、看龙湖、爬凤山、“摸石洗脸”。

她要是知道自己没留在县联社,而且上埠供销社的会计工作也没干成,会怎么样呢?

很快,两个窝窝头被他沾着菜汤水吞下,那碗半凉不热的菠菜汤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他掏出手帕擦一下嘴角和眼角,转身对陈浩明说:“陈经理,我吃完了,您安排工作吧。”

陈浩明从货架一角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本保管账,说道:“我们生资门市部一共4个人,平时,我和一位女同志守店为主。

还有一位男同志是代销点管理员,以外跑为主,负责全乡39个化肥代销点的货款催收。

代销点批量进化肥,需拿着我签字的提货单,去北大仓找你提货。

你先看看保管账,待会咱俩、还有上任保管员,也就是代销点管理员赖军都去北大仓,清点一下库存数量后签字交接。”

郑杰民不住地点头,随手翻看一下小本子,上面记录着各个代销点的村名、人名。

又看一下保管账,记住了复合肥、磷肥、尿素等几种化肥的结存数量。

他是学会计的,自然一看就懂。

当两人起身,欲出店去北大仓时,郑杰民看着那个大白瓷碗,心中起意,说:“陈经理,把这个碗送给我吧,留个纪念。”

陈浩明不明所以地笑笑,点头。

郑杰民把那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包里,推上自行车,跟在陈浩明身后,沿着那条南北路向北大仓走去。

人的生命长河中,有时候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却让人一辈子难以释怀和忘却。

自此之后,在郑杰民30多年的职场生涯中,他的办公桌上或者书架里,始终放着一个既不是艺术品,也不是古董的大白瓷碗。

每年的7月1日,他一定吃上一顿玉米面窝窝头,喝一碗菠菜汤。

听陈浩明介绍,北大仓位于乡驻地以北500余米处,独门独院,占地10余亩。

原本是一处倒闭的液化气站,后来成了供销社的化肥和棉花等农产品的仓库。

走出乡驻地,路面变窄且成了土路。

郑杰民不经意间向东望去,竟瞥见一片波光粼粼,再往东北看,一座山峰耸立在群岭间,郁郁葱葱。

“这肯定就是龙湖和凤山了!”

他心头一热,对这片陌生之地多了几分期待。

进入北大仓院内,郑杰民看到,有一排化肥仓库、两架玻璃钢大棚、几堆棉花包和两个液化气大罐。

再细看,院墙残缺不全,大棚歪斜,液化气罐锈迹斑斑,院内到处杂草丛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场所,竟如此破败和荒凉!

大门北侧有几间青石基平房,最西边两间的门窗上贴着有些褪色的红“囍”字。

这时,郑杰民看到,陈浩明坐在房前遮阳篷底下一张方桌旁 ,一个身着粉红色V领连衣裙的漂亮女子,从贴着“囍”字的房间里走出来,笑着与他说话。

郑杰民心中好奇,没想到这般境地,竟住着这样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会是谁呢?

他向他俩走过去。

“你好,郑杰民!”

刚走近遮阳篷,没等陈浩明介绍,那女子突然首呼其名,并主动伸出细白的小手。

“你好!”

郑杰民与她的手轻轻一握,看一眼陈浩明,“劳烦陈经理了,我不需自我介绍了。”

王艳妮莞尔一笑,自我调侃道:“我叫王艳妮,是供销社采购站驻北大仓最美保管员,咱们可谓殊途同归呀。”

郑杰民觉得王艳妮比较开朗幽默,于是也笑着说道:“王姐好漂亮,看见你就想起一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上埠乡里无颜色。”

“原来你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王艳妮嗔怪一声,满脸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提壶给郑杰民倒满一杯水,伸手示意郑杰民坐下喝水 。

“谢谢。”

郑杰民坐下端起水杯,一口凉白开下肚,顿感一阵凉爽。

王艳妮看两眼郑杰民,嘴角上扬,戏谑道:“瞧你这柳叶似的小身板,这里当真不适合你。”

郑杰民有些不解,半开玩笑道:“你是说,当个保管员需要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像陈经理这样的?”

王艳妮喝了一小口水,笑而不言。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陈浩明心领神会,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

于是说道:“杰民,你的工作内容我还没有跟你讲清楚。

是这样的,化肥的出库入库,我们都是自装自卸。

入库时,我们生资门市部的男同志都过来卸车,但出库时,也就是代销点用牛车、马车来拉化肥时,他们一般都是一个人来,有的年老体弱,需要你帮他们装车。”

郑杰民听完,默默点头,心中彻底了然。

是呀,化肥有什么好保管的,叫做保管员只是好听而己,自己的工作重点表面上是收货、发货,实则是卸货、装货。

原来自己的身份不只是个保管员,还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装卸工!

此时,满腔的酸楚、委屈和失落再次袭来,一天少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处堵的厉害,气温好像陡然间升了不少,浑身不停的冒汗。

他端起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吐出一口长气,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王艳妮看看陈浩明,再看看郑杰民,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了半天,终于没憋住,轻声道:“你可是北大仓史上最高学历的装卸工了!”

郑杰民脸色一红,低下头,顿感无地自容,他听不出王艳妮是嘲讽自己,还是同情自己,只觉得脸上发烫,心里隐隐作痛。

自己苦读十年,还是没有逃脱下苦力的命!

王艳妮见郑杰民心情不好,表情难堪,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起身推上一辆自行车,说:“我去买菜,晚上让我老公陪你喝两杯。”

陈浩明一听,急忙对她说:“你别去买了,我家开始准备了,晚上在我家给杰民接风。”

郑杰民抬起头,语气恳切地说道:“陈经理,王姐,谢谢你们的好意!

今天我很累,也没有心情喝酒,过几天再接风好吗?”

“你今天第一天加入北大仓,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欢迎啊。”

王艳妮抢先接话道。

陈浩明觉得两人的话都有道理,于是说道:“好吧,要不这样,小王少买两个菜,晚上我带两个菜过来,咱们少喝点意思一下。”

“好咧,我去也。”

王艳妮嬉笑一声,骑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