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不到的等待
弥留之际，我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她，是清水镇上的玟小六，也是高辛大王姬，更是今日，整个大荒最美丽的新娘。
我手心里握着那颗珍珠，它现在，变成了它最原本的样子，化作泪滴，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也算是她……为我的离世而哭过了吧。
她是我所爱之人，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今天，也是我彻底消失在这世上的日子。
有些庆幸，我离世的消息，不会在此刻马上就被她知道。
也有些惋惜，她没有那么快知道她此刻一身红衣，与涂山璟成婚时，我正处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并且，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点儿心念，都是她。
大抵，也只是我此时此刻，一个人的遗憾罢了，我受得……是万箭穿心比较疼，还是她那一天，在梅林遭受虐杀时比较疼？
都同样的疼，都是我感受过的疼……那年，她在梅林虐杀中死去，我感受到了她的疼，现在，我在荒岛上，九命尽丧，她感受不到我的疼，真好……她不会疼……否则啊，她会在今日大婚时，疼到近乎晕厥，也会因为感受到我即将死去，而泪流满面。
新娘子……怎么能哭呢？
怎么能疼呢？
至少，我舍不得让她疼，舍不得让她哭，就会毅然决然的做到。
我一向果决，对自己，或是她，都如此。
不然，她现在哭了，如何呢？
定是很想很想见我的，那……她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
而我，连抱抱她，为她拭泪，或是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都做不到了。
决绝的事嘛，一向得由我这种低级海妖来做，我心爱的女孩子，就该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不用像我，对别人低头。
这些年，九头之身，屡屡残缺，受同类冷眼嘲笑，没关系，我爱的人，依旧处在高位，不会被欺负啊。
带她逃婚的那天，明确的得知了她对我的心意，我震惊，遗憾，也无奈，更清醒的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身份，甚至时间守护她。
我三十七年的心头血给了她，以命换命救活她，也以命诱杀了我俩体内同命连心的蛊。
此刻，她什么都感受不到，更不会陪我一起死。
今天，她穿上婚服，一定是大荒最美丽的新娘。
我见过她两次穿婚服的样子，第一次，是和赤水丰隆成亲那天，我抢婚了，握紧她的手，带她离开了大婚现场。
第二次，是璟死后，她穿着一身婚服，被人算计，困在了海底冰棺之中，遭遇海底大涡流，我救了她，那时，我也牵过她的手，甚至抱住了她。
今天，是她第三次穿婚服，我没有看到……但我想到了……一定很美……很美。
至少，前两次她穿婚服的时候，牵住她手的人是我，在她身边的是我。
至少，今日和她成亲之人，也是我所救，让她有人可依了，大抵，也算是遗憾少了一些。
至少，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妻子。
我们曾同穿着红衣，隔海相望过，在我心里，那就是我们的婚礼，无人祝福，无人参加，无行礼仪式，甚至连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的……婚礼。
那时她和赤水丰隆婚期将近之时，她穿着一身红衣，在海边苦苦等待，我知道，她在等我带她远走高飞。
我出现在了海面上，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即使我真的很想……很想带她远走高飞。
我清楚的知道，那一刻，我带她走了，我身上，早己套牢了我的枷锁，会同样的套牢她，在我身边，她会万劫不复。
我想到的是她可否有退路。
我不止一次的试探过，试探她是爱我的！
第一次，是她说，怕我入了她的梦……这一句，也算是告白了。
第二次，是我以防风邶的身份抢婚后，施法逼问她最想和谁相伴一生，她的答案，我知道了，是我！
我是她小心翼翼藏着的爱人……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会一首处于对立面，所以，她把对我的爱藏着。
把我的音容笑貌藏在狌狌镜里，我是她不算朋友的朋友。
大婚之前给我做的最后一份毒药，那模样，是女鲛人在等待着有人带她走。
她……在等我。
玱玹爱她，我一开始就知道。
璟爱她，我也知道。
我爱她，她一首都不知道。
但她爱我，我一首都知道。
有些遗憾的是，我从来都没让她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
即使我付出过，也藏得很好，没让她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不过是遗憾更多一些罢了。
我和她至亲至爱之人对于对立面，战死是我的宿命，若是让她知道，我爱她……后果，不过是让她在往后无我守护的日子里，寸寸相思罢了。
她一次次的试探，我一次次的一笑而过。
我躺在地上，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有些得逞的想，自己把爱意藏在大肚娃娃里，当做新婚礼物送给她，她不知是我所送，更无法打开大肚娃娃，窥见我的爱意。
真好……真好……敌军万箭穿心以对我一人，我是最后一个倒下的，我的尸身也会化作毒血，多有一个人陪葬也好。
当年，义父把我从死斗场救出来，为了报恩，我成为了辰荣军的军师，带领着这支注定被泯灭在历史中的千人残军，我知道，我的命运，是和他们一起战死。
我们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战死，是我们身为战士最好的结局。
我从前无牵无挂，很坦然的面对这个结局，每次想方设法的为辰荣军寻求粮草，每次都想让他们多活一段日子。
毕竟，军魂仍在，毕竟……我不会抛弃他们。
我起初并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但多年来，他们都依靠着我，我又岂会放任他们不管不顾？
若是没有一点儿责任心，怕是早就撒手不管了。
我的命，是义父救的，在遇到小夭之前，我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每次在毛球背上俯瞰天地间的景色时，我都在想，还能看多久？
毕竟，西炎容不得这支军队的存在，毕竟，我要杀了西炎王，很难很难。
从在清水镇上遇见她开始，我想贪生了，因为……我想带她西处流浪，远走高飞……以防风邶的身份对她说出过一见钟情，以防风邶的身份对她说过带她西处流浪，以防风邶的身份教她箭术，以防风邶的身份抢婚。
可是，防风邶死了啊！
在抢婚那天，遭到追杀，护着她，被一箭穿心，死了。
防风邶的死去，是我九命之中，丢了一命，同样的疼到窒息。
她说，若我一首是防风邶该有多好，她说，若是当年我在死斗场时，不是义父救了我，而是她救了我，该有多好！
她可以让我永远只做自由自在的防风邶。
可是，我做不回防风邶了，正如她也做不回玟小六一样。
初见她时，她说她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时至今日，她有处可去，有人可依，有力自保了。
她拉弓射箭，是我所教，身形手法处处有我的影子，我教会她自保，让她可以不畏惧敌人。
我把海图给了她，只要她愿意来看看大海，永远都不会在我长大的地方，迷失了方向。
她如今可依靠的人，也是我救的。
大肚娃娃里藏着的那句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是我做到之后，才刻上的。
当初有情人蛊的存在，她和涂山璟在一起的甜蜜，我感受得到，同时，我的恋慕，我的自苦，我没让她感受到，因为，会让她难受……我舍不得……此刻，我等不到她一身红衣朝我奔来……正如，她一身红衣等我时，我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我俩……算是扯平了吧……对她，我一向不计较。
耳边似乎听到大战玱玹那天，她说，九头怪，你可别死了啊！
现在，我等不到她再对我说一次。
我不曾忘记过她的一颦一笑，字字句句。
如今没有等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在相遇初始，我就是能让她不怕入梦的九头怪。
那我……一定带她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