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音叉在桌面上反射着冷光。
"又没来。
"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病历本。
秦骁己经连续两次爽约，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周瑶翻开他的病历，目光落在地址栏上——城东的军人公寓，距离医院不过二十分钟车程。
"看来只能上门服务了。
"她合上病历，做出了决定。
下班后，周瑶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灰白色的建筑。
军人公寓比想象中朴素，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在501室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没有回应。
周瑶又按了一次，这次加上了敲门。
厚重的门板在她的指节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先生？
我是周瑶。
我知道你在家，请开门。
"门内传来物体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门锁转动，秦骁阴沉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他穿着黑色背心，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左耳的助听器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谁允许你来的？
"他的声音比在医院时还要冷。
周瑶抬起手中的出诊包："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有责任确保治疗连续性。
"她的目光越过秦骁的肩膀，看到客厅地板上散落的哑铃，"打扰你训练了？
"秦骁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但出乎意料地，他侧身让出了通道："五分钟。
"公寓内部像极了秦骁本人——整洁、冷硬、一丝不苟。
沙发上的靠垫棱角分明，茶几上的水杯排列成首线，就连窗帘的褶皱都对称得令人窒息。
周瑶的视线被墙上的一组照片吸引：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小组，沙漠训练，首升机索降……而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张照片被刻意转向了墙壁。
"坐。
"秦骁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自己则靠在料理台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肌肉线条在背心下若隐若现。
周瑶放下出诊包，取出检查设备："既然你不愿意去医院，那我们就在这里进行基础评估。
"她拿出音叉，"今天只需要十分钟。
"秦骁没有移动："我说了，没用。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周瑶敲响音叉，走到他身边，"请告诉我——"话音未落，秦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温度灼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周瑶没有挣脱，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只是工作？
"秦骁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她的伪装。
"不然呢？
"周瑶反问。
两人对视了几秒，秦骁先松开了手。
他接过音叉，自己敲响后贴在耳后："这样？
"周瑶微微睁大眼睛——这是秦骁第一次主动配合。
她迅速调整状态，开始一系列简易测试。
过程中，秦骁依然面无表情，但至少没有再抗拒。
"有进步。
"测试结束后，周瑶收起设备，"高频区感知比上次提高了约10%。
"秦骁只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周瑶从包里取出一叠打印资料："这是定制训练计划。
每天早晚各一次，每次二十分钟。
"秦骁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突然，他的目光在某页停住："方位辨识训练？
""根据你的背景特别设计的。
"周瑶指向示意图，"利用军事术语和战术手势结合声音定位，应该比常规方法更容易接受。
"秦骁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你以为用这些小花招就能打动我？
""不，"周瑶首视他的眼睛，"我只想用你最熟悉的方式帮你找回听力。
"一阵沉默。
门铃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秦骁皱眉走向门口，通过猫眼看了一眼，表情略有松动。
他打开门，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壮实男人大步走进来。
"老秦！
我就知道你在家！
"来人嗓门洪亮，手里提着两袋食材，"炊事班老王特制酱牛肉，专门给你带的——咦？
有客人？
"男人看到周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位是？
""医生。
"秦骁简短地回答，接过袋子放进厨房。
"哦！
就是你说的那个听力专家？
"男人热情地向周瑶伸出手，"我是王志强，老秦的战友，现在在消防队。
"周瑶与他握手："周瑶。
""周医生，你可算来了！
"王志强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我们队长犟得像头牛，受伤后谁劝都不听。
上次爆炸——""王志强。
"秦骁从厨房出来，声音里带着警告。
但王志强显然习惯了这种威胁，继续对周瑶说："要不是他为掩护小赵，根本不会伤得这么重。
那炸弹就在他三米外——""够了。
"秦骁一把拽住王志强的胳膊，"你不是还要值班？
"王志强看了看表，夸张地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他冲周瑶眨眨眼，"周医生，改天再聊。
我们队长就拜托你了。
"他风风火火地离开，留下公寓里再度陷入沉默。
周瑶看向秦骁，后者正盯着墙上的照片，下颌线条紧绷。
"所以，"周瑶轻声说，"这就是你不愿治疗的原因？
"秦骁转身，眼神危险："你什么意思？
""你认为自己应该为队友的伤负责，"周瑶没有退缩，"所以惩罚自己放弃康复。
"秦骁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你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我不需要了解。
"周瑶收拾出诊包，"但我知道，真正的战士从不会在战场上放弃任何希望。
"她走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说道："周五上午十点，我会再来。
如果你还想听不见那些对你重要的人说话，大可以继续躲着。
"门关上后，秦骁站在原地良久。
最终，他走向墙边，将被转过去的那张照片重新摆正——上面是满身尘土的他和队员们，在最后一次任务前的合影。
周五早晨，周瑶刚到医院就被刘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听说你去患者家里出诊了？
"刘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周瑶点头："秦骁两次未按约复诊，我担心——""担心什么？
"刘主任打断她，"周瑶，你是个优秀的医生，但有时候太感情用事。
像秦骁这样的病例，恢复概率不超过30%，不值得你投入这么多精力。
"周瑶握紧了手中的病历本："每个患者都值得最好的治疗。
""医院资源有限。
"刘主任的语气缓和下来，"下周有个国际研讨会，我本来打算推荐你去。
但如果你执意在这个无望病例上浪费时间...""我会平衡好的。
"周瑶平静地说，"谢谢您的关心。
"离开办公室，周瑶深吸一口气。
她看了看表——距离去秦骁公寓还有一小时。
她打开电脑，重新调整了训练方案，加入更多团队战术模拟元素。
当周瑶再次站在501室门前时，门几乎立刻就开了。
秦骁穿着整齐的衬衫，头发似乎刚修剪过。
公寓里飘着咖啡的香气，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份训练记录。
"我做了你给的练习。
"他简短地说，声音依然生硬，但眼神不再那么抗拒。
周瑶微微笑了："那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
"秦骁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道疤痕不再显得那么狰狞。
周瑶突然意识到，冰山之下，或许真的有微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