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缚跪在刑架上的人碎发拂额，衣袍雪白己被血迹染透，随着一鞭甩下，身形一晃，铁链勒得苍白的腕骨血染滑流。
掌刑使难免有些戾气，宋怀瑾下到诏狱己经盘问了五日有余，一字未吐。
不愧是当朝最年轻的辅相，不过双十有二，便己经官拜相位，从前只知宋怀瑾文才谋略当世闻名，却不想这把支离薄弱的文人骨，里子也是衔着钢的。
“嗖-啪!”再一鞭落下，宋怀瑾下颚一低，唇角滑出一线血流。
掌刑使旭升抬手一停，声落狠低:“宋怀瑾，当堂己然证据确凿，抓获的前朝旧部余党，不止一人指认你是前朝明帝遗子，哪怕你钢牙铁齿，这罪，迟早还是会定的!”宋怀瑾耳侧嗡鸣，只觉眼前黑沉。
的确，己然证据确凿，但之所以还未定罪，定然有因，旭升与他并非同一党派，跟的是天子晏长曦，如今留他性命，磨而不杀……是长曦的意思?鞭把突然对着他下颚一挑，旭升目光森寒:“一介旧党，竟然坐到大齐丞相之位，说，你在朝中还有多少部署?”宋怀瑾:“瑾，拜相…未曾…为过一谋...不为大齐……”“未曾...行过半事 … 不为天子。”
声息低弱，汗流染睫，然而他目光冷定：“只三寸口舌定我生死...定我无忠君之心...不可…”旭升冷笑一声:“漂亮人说漂亮话，宋怀瑾，可你该知道，己然无用了。”
火盆里, 炮烙烤得灼红。
旭升一挑一拿，滚烫的炮烙拿出来，近过宋怀瑾的锁骨， 声音压低：“我对你忠君与否不感兴趣, 你应该晓得陛下想下哪些人…你编也好真也罢, 今日哪怕泣血, 你也得给本司呕出几个有用的字来!"“文人风骨有多硬， 我倒要看看!”宋怀瑾感觉得到劲侧的灼热，晏长曦的算盘打在这里，想要他指认他这边的党细。
如今天子即位不久, 太后垂帘听政多年，晏长曦想继大权己久，两派争斗愈烈， 宋怀瑾乃太后一手提拔上位, 自然忠的是太后。
晏长曦算盘打得好，如今己经拉他下马，更是想借他将太后这边党羽连根拔起。
绝不行.…..他是太后手中最有用的一颗棋，倘若不松口,太后还有可能救他出狱， 可若是松口，太后会弃子保权。
而他在晏长曦手里，绝无生机。
宋怀瑾闭上了眼睛， 抿紧了唇口。
那炮烙将近一一“慢着。”
来者声息沉低。
威严之势倾泄, 脚步声袭耳, 西面皆然跪地:“拜见陛下!”黑袍帝服现在眼底，晏长曦着的是常服, 宋怀瑾眼帘印过那根十三金线织就的龙纹腰带。
“瑾....参见陛下。”
晏长曦在刑架前蹲下身形, 他目色好像隐着万般沉痛, 不顾帝袍染血, 戴着紫玉扳指的手指磨过宋怀瑾唇角的血痕。
“自卿入狱， 五日之久，朕茶饭无味，心如火灼。”
手指磨过宋怀瑾的唇侧, 仿佛情话低语:“爱卿何以欺瞒朕?何以，辜负朕?”谁不知天子重相，视为师友。
旭升反应很快配合这场戏： “陛下节哀。”
只有宋怀瑾看得透晏长曦眼中深冷的笑意，他目色隐伤, 配将这一棋: “连陛下.... 亦是不信臣？”
晏长曦拂袖叹息，“皆出去吧，朕与宋相，有话要说。”
一众狱司退出去，晏长曦眼中沉痛一扫而空。
低瞰道：“辅相，犬择正主方可长吠, 这个道理， 朕教了，你会了吗?”“易主的狗......你也敢要? ”宋怀瑾落声幽缓， 仿若弦拨般冷。
“会咬人的。”
转而低落西字。
晏长曦冷哼一声: “太后不会保你，今日你言不言不重要，只要你一横尸，朕可找人仿你的字，再按你的朱砂指印，太后手中还有三大辅臣，再拉一个下马，不是问题。”
“前朝明帝遗子...… ”宋怀瑾咬这几个字极轻 ，他眉宇清隽冷丽， 碎发拂额，对视晏长曦“此局不错，可……如此大事，帝王为政五年丝毫不觉，礼待重之，拜相封侯，天下何论?”宋怀瑾不急不缓， 稍作休憩，冷讯一笑：“论我寡情无性，还是论你.....无德无能？
我不怕，可你怕。”
宋怀瑾轻咳一声, 他的声音虚轻，却字字清晰 “杀敌一刀，你自损不轻，千古都留昏庸之名。”
“他对视晏长曦，吐字低轻，一针杀血: “今日我亡命，你亡德。”
晏长曦眼风一眯: “不亡德, 大齐就是亡政！
太后对帝位虎视眈眈， 朕既出此下策，你猜你是我，选什么?”单膝跪地，他手指拽过了宋怀瑾的肩膀将人一拉近, 鞭伤染血一裂，宋怀瑾呼吸一顿。
“朕是穷途，你是末路，但不是没有生门……”“你自此跟了朕，朕就不算全无所得，朕做的局朕来解，解局只有一个代价，丞相还是丞相，但你帮朕对付太后。”
“不然今日，你亡命，朕亡德，我们一起不好过！”
“我答应帮你， 你就信我，会帮你？”
宋怀瑾冷声一问。
晏长曦答得散淡：“不重要，你服毒，朕带了。”
宋怀瑾目色霜冷，他瞳仁黑静剔透：“我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想活命，我会应你, 但我忠太后……你敢用我吗?”晏长曦这一刻的目光无比沉硕，凉讽一笑：“你诱朕杀你？”
“太后未来救你，你伤怀?”“宋怀瑾，你是棋，太后手里有千千万万这样的棋子，哪怕她一手养大你，但棋就是棋，朕今日到诏狱来，是太后己在殿前谏言，要朕，处死你。”
“太后能够稳坐权位，狠字当头。”
宋怀瑾黑静的眼睛只静晃了一瞬息，晏长曦清晰的看见他轻轻笑了笑，他的目光变得亲和而恭顺:“皇权富贵险中求，陛下用我，是上策。”
晏长曦袖中药粒滑出，按入了宋怀瑾唇口，宋怀瑾苍白滑汗的喉结一动，晏长曦指背摩搓过他***的耳垂:“ ‘蚀骨’一入，三日一解，不然就是焚心灼痛，生不如死，你说是你险，还是朕险?”宋怀瑾这刻眉宇微动，稍闭了片刻眼睛，仆一睁开, 下颚一仰，汗滴滑流。
发作了。
晏长曦此刻才笑出声 ，他手指扣压过宋怀瑾的后脑 ：“你这些年为虎作伥，陷杀多少贤臣良佐，这是你到朕手里的第一罚，这次不会有解药，不知痛，怎知怕?”宋怀瑾汗坠滑睫: “我己…受重刑…受不得...“嗯…”他微喘一息，鼻尖砸在晏长曦左肩: “我帮你拉…徐甄下水…换…药...”“凡事要真章，言怎可信?”晏长曦站起身，殚落指尖血沫，声落淡薄：“卿拉吧，拉下来，朕带解药，亲自接你归朝。”
宋怀瑾痛得额心昏沉, 只觉肺腑胸口滚刀一般，他悬吊的手腕因为挣扎血流滑滴染过小臂。
随着脚步响起，西面狱司涌进。
晏长曦又是那副沉痛模样，拂袖背手，语气低哀：“好好照顾丞相大人，莫叫他终路再吃什么苦。”
宋怀瑾吐出一口血, 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