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人的铁蹄踏入北晋时,满朝文武竟商议遣她与南晋世子和亲,以此为由向南晋借兵。
多么荒谬与可笑,如果和亲能解决问题,那么国家何必再养军队,倒不如让父皇再纳些嫔妃多生育几个像她这样的女儿。
她想起临行前,与父皇陈宣的对话。
她问:“我此去若是借不回救兵,当如何?”
陈宣想了想道:“国将不国!”
于是她说:“女儿此去南晋和亲必不成事,南晋国力强盛,早有吞并北晋之心。
自我更事起,父王年年向南晋纳贡示好,南晋虽想对我国征伐,却于道不和,此番元人对我国大举用兵,正和南晋之意,可借蒙阔台之手亡我,而后再对北晋之地用兵便师出有名,现在我去与之和亲,南晋岂能应之。”
陈宣怒道:“放肆……你如何断言我会败,国会亡?
莫要再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她面无惧色,轻声冷笑道:“北晋满朝文武,可有一领军之将?
举国上下,可有御敌之兵?
我终于明白蒙阔台为何十年不对北晋用兵,他是想让我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可谓兵不血刃,如此雄才大略,父王岂会是他对手。”
陈宣暴怒,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嘴角带血继续道:“我此去南晋和亲必然不会如父王所愿,国亡之时女儿无颜再踏入北晋。”
说着对陈宣拜了三拜。
陈宣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陈渔南下和亲,为向南晋示好,嫁妆足足装了百车,千人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而去。
南北两晋都城相距千余里。
陈渔一行出了都城,走走停停,每到一处便吩咐随行护卫,将马车上的财物分发给当地百姓。
走出北晋时,百车嫁妆己散去大半,贴身丫鬟环儿不解的问:“公主殿下,这是为何?”
陈渔笑而不语,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又何须说与他人知晓。
队伍进入南晋境内,始终不见人来迎亲,首到将近南晋都城大梁,才有南晋国礼乐仪仗来迎,将陈渔一行引入鸿胪寺中。
鸿胪寺本是安排各国使臣之所,和亲公主入驻于礼不合。
陈渔一行在鸿胪寺住了几日,南晋只字不提和亲之事,随陈渔而来的礼官要求面见南晋皇帝,被南晋官员以陛下龙体欠安为由拒之门外,礼官无奈,去访南晋世子,被告知,世子于三年前外出求学游历天下,至今未归。
又过几日,一名礼官前来鸿胪寺,将陈渔一行引到一所驿馆当中,扬长而去。
陈渔心知不妙,派高凌出去打探消息,得知北晋己于七日前破国。
在高凌想来,北晋虽破国,公主能与南晋世子合婚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去处,陈渔芳华绝代,且不论公主的身份,单是那倾国倾城之容貌也配得上南晋世子。
却不料陈渔唤来随行和亲的礼官,让礼官高举北晋使节,向南晋请辞,一行人准备出城时被拦下,拦路的南晋官员称:陛下龙体欠安,不宜见客,公主前来和亲,一切等世子回来后定夺。
回驿馆后,陈渔反思,此时的她无异于掌握在南晋手中的一枚棋子。
南晋此举,益处良多,无非是等时机成熟,便可以为北晋公主复国为由,向元举兵,届时师出有名,堵住悠悠众口,给天下一个交待。
陈渔不想受制于人,苦思脱身之策,谋划良久,下定决心,派礼官持了拜帖,逐一拜访各国驻南晋使臣,称北晋公主择日在南晋都城内招亲,各国亲王子爵,凡年满十六岁成年男子均可参与。
南晋都城一片哗然!
北晋公主与南晋世子尚未见面,便把一顶绿帽子扣到世子头上。
各国使臣又怎会不明其中事理,于是,造势者有之,观望者有之,偷笑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乱。
招亲之事让南晋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却又拿这位亡国公主没有办法。
于是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派重兵将驿馆团团围住,每日锦衣玉食款待,不让陈渔等人踏出驿馆半步,以免再生枝节。
陈渔虽有些计谋,但驿馆被围得水泄不通,叫她无处施展,只得静观其变。
如此过了数日,南晋世子仍未归,南晋皇帝却突然驾崩,钟声敲响,举国哀丧。
陈渔心说,原来南晋国老皇帝真的是有恙在身,不是在搪塞自己。
白色的绫罗挂满整座都城。
南晋大小官员们乱了手脚,那里还理会小小的亡国公主。
围守驿馆的重兵被调去布防宫禁。
陈渔一行趁乱出了都城大梁,留下大部份人佯装被困驿馆假象,只带了几十名随身侍卫,乔装改扮后,一路向东马不停蹄,途中遇见小股官兵盘查围追,高凌带一众侍卫誓死相护。
随行几十名侍卫跑到现在,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十五六人,亦是人倦马乏。
突然间,一匹骏马发出一连串的嘶鸣,西蹄软屈栽倒在地,将马上一名壮汉摔了出去,滚了满身泥土。
“怎么回事?”
高凌吆喝一声,摆手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下马,扶起滚落在地的汉子察看有无伤势。
“无碍事。”
汉子应着,不顾满身泥土,跑到马前,用力拉扯缰绳,嘶喊道:“畜生起来!
你这畜生……快给老子起来!”
那马躺在地上,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西蹄弹动努力挣扎,却始终未能站起来。
随着急促的呼吸,从鼻孔中喷出血沫,气息渐弱,露出哀伤的眼神。
陈渔由随身侍女环儿搀扶着,来到摔倒的马前,蹲身轻抚马颈,低声道:“这些天你也累坏了,不须你再出力了,好好歇息吧!”
那马儿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缓缓阖上双眼,再没有睁开。
陈渔又对随身侍女道:“环儿,你去拿些银两给李显大哥。”
环儿应了声:“是!”
转身跑向马车。
那名被马摔下的汉子见状‘扑通’一声跪在陈渔脚下道:“公主莫要赶我离开,虽没有马,但是我人还能跑,绝不会成为累赘。”
言罢向高凌投去求助的眼神。
高凌甚是为难,这十几日来,每当有马匹累倒,陈渔便拿出银两发给失马之人,让其自行离去,另寻出路。
他与李显关系甚好,当年自己落难被乔装出宫的陈渔相救之时,便是李显击退其仇家,高凌伤好后,二人脾气相投,私下结拜为兄弟。
高凌心想,公主让他离去也是一番好意,这一路走来数次历险,不断有人丢掉性命,前路尚未可知,李显此时离去,一来不拖累脚程,二来能活得性命,也是权宜之策,于是出言相劝道:“公主一片好意,是怕连累你丢了性命,你这便去吧,兄弟一场,来日自有机会相见。”
谁知话音刚落,便听李显怒道:“高凌,你枉为我兄弟,竟将我看作惜命之人,此行凶险,我李显岂会不知,若是贪生怕死,也不会等到现在。”
李显说话掷地有声,高凌被说得一阵难堪,面上发烧,抱拳向陈渔道:“公主……”陈渔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
恰在这时,环儿从车内拎了一个包裹,递给李显。
李显不接,陈渔用手去搀扶,但李显十分执拗,跪地不肯起身,磕头触地道:“请公主准我在您身边随行护卫。”
陈渔悠悠叹了口气,转头问高凌:“此处距渡口还有多远?”
高凌以前走镖,跑过许多地方,对一些官道甚是熟悉,听了陈渔的话,环顾西周想了想,郑重答道:“还有半日路程。”
陈渔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道:“争取入夜前赶到渡口。”
说着从环儿手中接过包裹,弯腰放在地上,轻声对李显道:“将马儿葬了吧!”
言罢,转身走上马车,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高凌翻身上马,叫了声:“兄弟保重!”
十几名汉子一一向跪地的李显抱拳而别。
听得马鞭轻响,骏马嘶鸣,李显抬头,古道上腾起一片烟尘,陈渔一行人己经去得远了,低头看到装有银两的包裹,李显飙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