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抬手捂住鼻子,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少爷醒了!
老爷,少爷醒了!
"尖细的女声在耳边炸开,震得他脑仁发疼。
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脸,眼角皱纹里卡着劣质胭脂,正夸张地咧着嘴。
"小翠...去告诉老爷..."赵无忌听见自己虚弱地说道,声音却陌生得让他毛骨悚然。
这不是他的声音。
更恐怖的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小翠,也不该躺在这张雕花红木床上,盖着绣有金色祥云的锦被。
最后的记忆是在那座荒山古墓里,他摸到了祭坛中央的青铜镜,然后——"无忌我儿!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进来,身上靛蓝色的绸缎长袍沾着雨水,脸上混杂着狂喜与担忧,"道观的招魂术果真有用!
你可吓死为父了!
"赵无忌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段破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是郭北县赵家独子,三日前在城外遭遇诡异,失魂昏迷...但这些记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既真切又虚幻。
"爹..."他艰涩地吐出这个字眼,喉咙***辣地疼。
这具身体似乎很久没喝水了。
赵明德——记忆中这位父亲的名字——连忙扶他坐起,递来一杯温水。
温热液体滑过喉咙时,赵无忌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站着个穿黑衣的高瘦男人,面容冷峻,腰间配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大伯。
"他又下意识叫道。
这是赵天雄,郭北县镇邪司统领,父亲的大哥。
赵天雄点点头,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可还记得遭遇了什么?
"赵无忌刚要摇头,突然一阵剧痛从脑海深处炸开。
破碎的画面闪现:阴森的树林,惨白的月光,一个没有脸的...东西..."啊!
"他抱住头惨叫出声,同时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发烫。
是父亲匆忙塞进他衣襟的一张黄符,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赵天雄脸色骤变,厉喝一声:"都退开!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烛火同时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站在床边的小翠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尖,最后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啸叫。
她的脸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下垂,露出下面另一张青灰色的面孔。
"画皮鬼!
"赵天雄拔刀出鞘,刀身上刻满血色符文,"竟然潜伏在赵府!
"赵明德面如土色,却仍挡在儿子床前:"无忌快跑!
"赵无忌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小翠"的身体像蛇一样扭曲拉长,那张青灰色的脸完全暴露出来——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细密锯齿的嘴。
千钧一发之际,他胸口的黄符自动飞出,在空中燃烧起来。
画皮鬼发出刺耳尖叫,被火焰逼退数步。
赵无忌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床头铜烛台狠狠砸向那怪物。
烛台穿过鬼物的身体,却有一缕黑气被砸了出来。
更奇怪的是,赵无忌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蠕动起来,像活物般扑向那缕黑气,将其吞噬殆尽。
画皮鬼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叫,身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赵天雄抓住机会,血色短刀划过一道弧光,将鬼物劈成两半。
残躯落地后迅速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
房间重归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赵无忌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它看起来完全正常,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幻觉。
"奇怪..."赵天雄擦着刀皱眉,"画皮鬼不该这么弱。
"赵明德己经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衣襟:"多亏了青云观主给的驱邪符..."赵无忌没说话,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从影子传遍全身。
更诡异的是,他脑海中突然多出一些零碎记忆——是小翠的。
这个可怜的丫鬟三天前就被害了,画皮鬼披着她的皮潜伏在赵府,似乎在寻找什么..."无忌?
"父亲担忧地摸他的额头,"可是又头疼了?
""没...就是有点累。
"他勉强笑笑,心脏狂跳。
那些记忆碎片里,有小翠临死前看到的画面——一个穿着赵明德衣服的背影,在深夜的祠堂里进行某种仪式...赵天雄收起短刀,神色复杂地看着侄子:"你运气不错。
画皮鬼通常会把猎物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顿了顿,"明日我带你去镇邪司检查,看是否还有邪气残留。
"等父亲和大伯都离开后,赵无忌挣扎着下床,踉跄走到铜镜前。
镜中是一张陌生的俊秀面孔,苍白消瘦,眼下带着青黑。
最让他心惊的是,当烛光摇曳时,镜中人的影子似乎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见鬼..."他喃喃自语,随即苦笑,"好吧,这里确实有鬼。
"窗外,郭北县的夜空中飘着几盏幽绿的灯笼——那是镇邪司在巡夜。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梆子声,夹杂着某种像是女人哭泣的声响。
赵无忌摸向脖子,发现那里挂着一枚古朴的铜钱,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了。
而更糟糕的是,这个世界显然比他玩过的任何恐怖游戏都要危险得多。
影子在烛光下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