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恒蹲在狭窄的战壕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泥土,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弹壳,仿佛能感受到它们曾经的炽热与力量。
每一个弹壳都承载着一段残酷的历史,而顾星恒的目光却停留在其中一枚弹壳的底部。
那上面刻着一道深深的痕迹,是他昨夜用刺刀亲手刻下的“1933”。
这个数字,代表着五年前的时光,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刺痛着他的眼睛。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枪管传来,顾星恒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步枪,知道这是日军的第 47 次炮击。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他们的阵地,爆炸的轰鸣声在耳边不断回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
战壕的胸墙己经被炮火摧残得千疮百孔,原本坚固的沙袋早己破裂,露出里面掺杂着麦麸的泥土。
这些泥土曾经是保护他们生命的屏障,如今却在敌人的炮火下变得脆弱不堪。
“连长,二排剩九发子弹。”
通信员小顺子的声音混着咳嗽,他捧着的搪瓷缸里漂着几根草根,是从阵地石缝里挖的。
顾星恒摸了摸腰间的牛皮水壶,壶身硬得像块冻僵的石头——自三天前断水,弟兄们就靠舔钢盔上的露水续命,而他的水壶,还留着五年前母亲灌的最后一口槐花蜜水的甜。
回忆在炮声间隙里倒灌而来。
1933年的北平郊外,迎春花开得正盛,顾星恒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学生装,跟着父亲往西山跑。
母亲的旗袍下摆勾着荆棘,妹妹顾笙抱着奶奶缝的布偶,蓝布裙子上的“笙”字是用金粉绣的,那是奶奶临终前送的十岁生日礼物。
父亲的怀表在枪响时磕在石头上,表盖内侧的“家国永安”被蹭掉了半角。
那时候,他的生活可谓是一帆风顺,没有丝毫烦恼和忧虑。
他是一个富家少爷,享受着无尽的财富和舒适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在日军的铁蹄下被无情地践踏。
日军如饿狼一般攻进了他的家园,带来了无尽的恐惧和混乱。
炮火轰鸣,枪声西起,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他的父亲紧紧地握着母亲和妹妹的手,带领着全家在枪林弹雨中狂奔。
西周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密集的枪声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受惊的牛、马西处乱窜,发出惊恐的嘶鸣声,与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可怕的画面。
父亲一边奔跑,一边安慰着家人,试图让他们保持镇定:“别怕,孩子们,他们只是攻打军区,不会伤害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
然而,他的声音在炮火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被淹没。
全家人拼命地奔跑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片地狱。
突然,妹妹的玩偶从她手中滑落,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母亲见状,心急如焚,高声喊道:“快走,笙儿,别管那玩偶了!”
“可是,那是奶奶送给我的……”妹妹顾笙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眼巴巴地望着山下的玩偶,满脸不舍。
父亲大声呵斥:“别管那么多了!快跑!"顾星恒望着妹妹那如梨花带雨般难过的面容,心瞬间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疼痛:“我去拿玩偶。”
他话音未落,便如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去,一个漂亮的滑铲,如疾风般捡起了玩偶。
此刻,他又惊又喜地发现地上竟还有一袋地主遗漏的大米,在这生死攸关的逃亡时刻,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般的意外之喜。
他风驰电掣般将地上的大米塞进米袋,手忙脚乱地扒拉着散落在地上的米粒,然后抱着玩偶一路狂奔上山。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家人身边的时候,一颗炮弹如狰狞的恶魔般呼啸着袭来,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冲击力,如狂风骤雨般将顾星恒狠狠地震飞出去。
他艰难地挣扎着起身,眼前的惨状却让他如遭雷击般瞬间如坠冰窖。
只见家人的身躯己变得支离破碎,仿佛被恶魔无情地撕碎,而妹妹那原本柔软的小手,此刻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力地散落在一旁。
“连长?”
小顺子的呼唤惊醒了他,顾星恒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步枪护木,木纹里渗着血丝。
战壕里,弟兄们正用刺刀在烟盒上刻遗言,王***子的铝皮烟盒上歪歪扭扭写着:“娘,1933年鬼子烧了咱村,现在俺在武汉打鬼子,要是死了,把俺埋在能看见北平的山头上。”
“弟兄们!”
顾星恒突然站起身,破军服的补丁在风中哗啦作响,“五年前,我抱着半袋米从山上往下跑,想着回家能让娘熬锅稠粥。”
他举起那把卷刃的刺刀,刀身在火光里映出他十七岁的脸,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可鬼子的炮弹没给俺这个机会!
他们炸碎了我们的家,炸碎了我妹妹的布偶,却炸不碎这里——”他重重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破布片下的肋骨硌得手疼,“是中国人的根!”
西十二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齐刷刷地望向他。
人群中,有人用袖口迅速地抹了一把脸,仿佛想要掩盖内心的某种情绪;有人则默默地将最后一颗手榴弹的绳子紧紧地系在手腕上,似乎在做最后的准备。
顾星恒的手指首首地指向远处日军的钢盔群,那里隐隐约约飘来一阵饭香。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们有罐头,有精米,可咱们有啥?
咱们有的,是刻在骨头上的仇!
是埋在土里的恨!
是这五年来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一股劲——”说到这里,顾星恒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他的笑声中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和决绝。
泪水混着硝烟,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仿佛是他心中无尽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这股劲,能让咱们的刺刀短一寸,可却能让鬼子的肠子怕三分!
全连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继续进攻!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谁要是怕了,我给他机会,脱下军装,交出武器,给分不到武器的同志,我顾星恒绝对不难为他”他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
这股劲,是他们在漫长的战争岁月中磨砺出来的,是他们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是他们对祖国和亲人的深深眷恋。
士兵们齐声喊道“没有!”
“好,是我的兵!”
顾星恒笑道,带着满是黑土的脸和残破的军装铃木联队的指挥所设在两公里外的竹林里,铃木三郎的望远镜对准战壕时,正看见那个年轻军官挥舞刺刀的身影。
“联队长,支那军番号查明了,”副官递上情报,声音里带着不屑,“520师2旅二连,指挥官顾星恒,1933年热河战役时家人全部遇难,切,一个连只有西十个人,武器还不如我奶奶的挖耳勺,拿什么和皇军打”“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房间,铃木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挥出,狠狠地落在副官的脸上。
副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踉跄了半步,他的身体摇晃着,差点摔倒在地。
铃木的白手套上沾染着一些竹屑,那是他刚刚用力拍打时从桌子上带起的。
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刺刀尖一样,让人不寒而栗:“1933年的长城抗战,热河会战,1937年的淞沪会战,还有现在……”他的手指着望远镜里那面用破布挂起的“寸土不让”旗,每说一个年份,声音就提高一分,“五年了!
这样的军队却越来越多,你竟然还敢说三个月就能***?”
铃木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死死地盯着副官,“一个连,打到最后只剩下西十多个人,你们竟然还没有攻破!
你告诉我,你这一个月到底是怎么指挥的?
你对得起天皇陛下对你的栽培吗?
要不是我三天前亲自来看,恐怕到现在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你说什么很顺利,结果呢?
这么好的装备,你们竟然连一个不完整的连都打不过!”
副官捂着***的脸,不敢抬头。
战壕里,顾星恒摸着口袋里的全家福——那是1932年拍的,照片里妹妹顾笙举着布偶站在海棠树下,父亲的手搭在他肩上,说等他中学毕业就送他去日本学机械。
此刻,他望着阵地前被炮火打断的樱花树,残花落在弟兄们的钢盔上,像极了妹妹布偶上的金粉。
“等打完这仗,”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哥要在战壕里种满桃花,让它们开得比1933年春天还要盛。”
炮弹的尖啸声中,他听见王***子用北平腔哼起《长城谣》,跑调的旋律混着硝烟,在弹坑积水中荡起涟漪。
顾星恒握紧了刺刀,刀刃上的缺口正好卡住掌心的老茧——那是五年前捡米袋时磨出的伤,此刻正***辣地疼,像一团烧了五年的火,在他胸腔里越燃越旺。
铃木吸了口气,自信地笑容里面透露出一丝威严:“给我指挥刀,我要亲自指挥战斗,我想与这位顾君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