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为了孩子们能吃饱,想尽了办法,依然低 头看见一群乞求看着自己的饥饿的眼神,还是饿,于是乎大人们唉声叹气,互相指责对方,为什么生这么多孩子啊! 怨谁啊,都怨你的过,没出息,没本事干别的,只知道生孩子。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贫贱夫妻百事哀。
白天见面就吵,晚上当娘的看见躺着一炕的孩子们,挨个摸摸头, 泪水中叹着气,哪个都是宝贝,哪个也舍不得扔,都是娘的心头肉。
边擦泪边和父亲商量着明天该干点什么,尽快让一群孩子填饱肚子。
蔡庄村距县城只有十五公里的一个村子,西儿原名蔡民, 弟兄五人,姐妹二人,在农村讲,五男二女七亲家,西儿就出生在这里。
记事应该是一九七零年前后,从记事那天起,就觉得自己和同龄的人不一样。
七岁上一年级,每天自己搬着小凳子,背着书包,书包 装着算术、语文两本书和用草纸订的作业本,老歪老师在台上讲课,讲基本算式 1+? = 2,2+? = 3,西儿瞪着眼,歪 着脑袋在想,老师你这样是干么呢? 2+1 怎么等于 3 哎。
正想着老师看了他一眼,怕什么来什么,怕老师盯着偏盯上你,老歪老师问西儿,2+2 等于几,西儿站起来,2+2 等于 ……2+2……西儿低着头嘟囔着,自己把自己的两只手都 用上了,这个手伸两个,这只手伸两个,然后弄到一块数, 有几个就等于几呗,老师都教过多少回咧。
老歪老师见西儿老算不出来,生气的看着西儿,学生们开始起哄,西儿等于 5,有的说等于 3,西儿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并在一起数 数,分开一起数数,越着急越数不清了,同桌老启也是混球,他也不会算,只见一名学习好的同学建国说了一句等 于 5,就小声给西儿说:“西儿等于 5”。
西儿看了老启一 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认为不会错了,于是涨红着脸说: “老师等于 5”。
哈哈哈,教室里哄堂大笑……老歪老师气得吼起来:“出去站着去,笨蛋,怎么也教不会你!”西儿站在教室外面低着头,摸着自己的手,又开始摆弄起来,2 个加 2 个,两个手并在一起,这会数数 1234,等4才对。
都怨老启,放了学找他算账,揍他一顿。
这个时候邻居二娘来大队部了,所谓的学校其实是占 了大队部两间房,用砖砌起来的课桌,一年西季扒在这样的泥桌子上上课。
二娘见西儿在外面站着,看了看教室的孩子们都在上课,就问西儿:“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呢,怎么不进去上课哎?”西儿红着脸,看了看二娘,眼泪都想流出 来。
二娘这么心疼、喜欢西儿,西儿算是给二娘丢人咧,形 象也彻底没咧,二娘一首看好西儿,说西儿就是好孩子,西 儿将来肯定有出息,这时候怎么给二娘说呢?哎,干脆什么也别说咧,谁让自己笨呢,二娘又问:“西儿怎么咧?”说着摸摸西儿的脸,西儿的眼泪流了出来,二娘说: “别哭。”
边说边用手给西儿擦眼泪,二娘的手上厚厚的老茧,让西儿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划,便扭过头去,怕划出血痕,西儿边哭边躲,用手挡着二娘的手说:“二娘,别告诉 我妈,告诉我妈得挨顿揍”。
二娘说:“我不告诉她”。
说完,隔着门缝往教室里看了看,想给老歪说点什么,老歪装没看见,二娘又看了我一眼:“别哭咧”,转身走了。
西儿在教室外一首站到放学,听到敲钟声,铛铛铛… 憋坏了的孩子们一股脑的往外窜,西儿低着头也不敢抬 眼,不知是谁起头起哄西儿,“等于 5。”
哈哈……几个坏小子齐声起哄,西儿等于 5,等于……,西儿红着脸,一首摆弄着两只手,也恨这两只手,怎么人家的两只手能算准,我的这两只手怎么就算不准尼。
老启站到西儿旁边,小声嘟囔说:“西儿,我也不会算, 我也不知道等于几,是老坏他说等于 5,我怕你算不上来, 才告诉你等于 5。
还是他妈的老坏嘎咕。”
西儿看看老启, 用袖子擦了擦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
袖子上的擦痕 反正也分不清是什么了,泛着白,发着亮,硬邦邦,感觉还是鼻涕的成份多。
因为绝大多数的孩子都是这样,都是这 种擦鼻子的动作,所以谁也不笑话谁,鼻涕流出来了,用袖子一擦,时间长了,袖子上就会留下说不清,道不明,脏兮兮的东西。
“西儿,”老启说:“家走吧,”说着拉了西儿的 手,“该家走了,放学了”。
西儿对老启的一番解释表示满意,因为老启和自己一样都很笨,不会算术。
至于那个老坏,西儿可惹不起他,心里犯怵,觉得打不过他,这小子长得比较凶,住村北头,是蔡大水家的老二。
蔡庄村分十三个小队,老坏他的家属三队,在村里,一队、三队、八队是比 较富的小队,分粮食多,每天都能吃上棒子面窝窝头,因为棒子面窝窝头蒸熟后是黄色的,所以村里人管着这个叫 “黄金塔”。
三队的人天天能吃这个,让人羡慕,而且偶尔 还能吃顿白面。
因为人家富,出气粗(感觉上)再加上老坏 两道黑眼眉,觉得惹不起,别想揍人家了,不被人家揍就烧高香了。
西儿家是十队的,九队、十队、十一队是村里最穷的三个队,每天吃红薯,一天三顿,早上红薯粥,中午蒸红薯,大铁锅,中间有个篦子,篦子上面是红薯,篦子下面是白菜汤。
盖子一盖,盖顶上扣个碗,烧大火,烧到锅盖上的碗底 一摸烫手了,红薯就蒸熟了。
晚上还是红薯粥,很少吃一顿白面,假如每天像三队那样天天吃“黄金塔”,可就幸福了,所以西儿也感到自卑。
“怎么还不家走哎”,老歪老师从教室出来了,绷着个 脸,平时见到大队书记,大队长笑着,不难看哎! 怎么给我 一说话绷着脸这么难看呢,西儿也不说话,老师看见西儿 还在摆弄自己的手,气就不打一处来,2+2 怎么就等于 5? 你那两只手是粪叉子昂,2 个加 2 个,老歪过来,替西儿摆 弄着手,这是 2 个不,再加,这 2 个,加在一起数一数是几? 更慌了更慌了,心都跳出来了,鼻子又流出来了,鼻子也不争气,稀溜一声没进去,又稀溜了一声,“别稀溜咧,等于几。”
西儿数了数,怎么还是 5 哎! 他把大手指头也数进去了,老歪拾起一个树枝,顺手抽了一下西儿,“哎,真笨,你不会数指头,明天上课从你家抓点玉米粒儿,放在衣服口 袋里,明天上算术的时候,几加几,你数棒子粒,你就算不错咧。”
老歪嘴气歪了,“快家走吧,哎!”老歪叹着气,背着手走出了大队部。
“快点儿”,老启一首等着呢。
西儿看了看老启,觉得他更笨,我可不给老启玩了,再变傻喽,西儿 边这么想着边走向老启。
老启说:“西儿,老师让你带棒子粒呗。”
西儿一听,顿 了一下,停下步,反问老启,“老师也让你带昂”,老启点了 点头,用袖子又习惯性地擦了擦鼻子。
西儿加快了脚步, 想着和老启拉开距离走,心想,跟这么个笨蛋一块走,不显 的自己更笨了吗。
“西儿,西儿” 老启小跑着叫着,“等我会儿哎。
商量商量明天咱俩带多少棒子粒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