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皮开裂的箱子发出垂死般的呜咽,惊动了中庭鱼池里那尾鎏金红鲤。
"音音总算到了。
"表嫂潘韵踩着绣球花瓣迎出来,真丝睡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沉水香。
她接过行李箱的动作被水晶吊灯割裂成无数碎片,跌进玄关的青瓷碗里——那是明朝官窑的冰裂纹碗,此刻盛着的不是清水,而是潘父鹰隼般的目光。
沈涵音的帆布鞋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水渍,表哥陈元霖递来的毛巾还带着烘干机的余温。
"客房收拾好了,就在..."他的声音突然被银匙敲击骨瓷的脆响切断。
"元霖啊,"潘父从紫檀木太师椅上首起身,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咱们家阁楼是不是还堆着韵儿小时候的钢琴?
"他抿了口普洱茶,茶叶在杯底拼出狰狞的蛛网,"沈小姐应该不介意住储物间吧?
毕竟你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农民在这边也只是暂住而己。
"空气突然凝成冰锥。
沈涵音看见潘韵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陈元霖手背,表哥腕表的秒针正在疯狂颤抖。
她想起两天前出发时母亲的谆谆教诲“音音,爸爸病了几年住院治疗需要很多钱,姐姐姐夫最近遇到事情资金又转不开,只能先让你借住在表哥家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一定要乖,要尊重潘爷爷,能忍着就忍着,寄人篱下很苦等过几时姐姐姐夫家里缓过来就会来接你了”。
"爸!
"潘韵的声音像摔碎的玉镯,"音音要准备奥数竞赛...""竞赛?
"潘父突然笑出满脸褶皱,金丝眼镜链扫过沈涵音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当年韵儿拿遍金奖时,用的可是私人订制的计算器。
"他晃了晃鎏金怀表,"某些人就算挤进榕城一中,也不过是...""我的学生证。
"沈涵音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从书包夹层抽出证件,塑料封皮上还沾着高铁站的泡面油渍,"编号20230709,是通过正规考试录取的。
"她首视潘父镜片上倒映的扭曲人脸,"表嫂当年的金奖证书,现在还挂在教务处荣誉墙左起第三格。
"古董座钟发出窒息的嗡鸣。
潘韵的珍珠耳坠突然断裂,***的珠子滚过沈涵音脚边,被她用鞋尖轻轻抵住。
这个动作让潘父瞳孔骤缩——二十年前破产的纺织厂老板来求情时,也曾这样小心翼翼护住滚落的纽扣。
"开饭吧。
"陈元霖突然打翻茶盏,普洱茶在苏绣桌旗上漫成漆黑的河,"音音爱吃的酒糟鱼,王妈煨了三个钟头。
"餐厅的水晶灯比审讯室的顶灯更刺眼。
沈涵音数着碗里的米粒,听见潘父的银匙正在刮擦碗底。
那道酒糟鱼始终停在她对角线位置,陈元霖夹菜的手臂每次都会被潘父"不小心"碰歪。
"沈小姐。
"潘父突然用银匙挑起鱼眼,"听说你父亲在医院每天要打两针胰岛素?
"银匙在鱼眼眶里搅动出黏腻水声,"这种病最忌情绪波动,要是知道女儿在别人家..."青花瓷勺坠入汤碗,溅起的冬瓜排骨汤落在沈涵音手背。
她盯着那片颤动的冬瓜,突然想起母亲最后一次为她整理书包时,注射器也是这么轻轻颤着。
"啪"。
潘韵的筷子突然拍在桌上,翡翠镯子与鸡翅木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夜莺。
"我吃饱了。
"她拽起沈涵音就往楼上走,真丝睡袍扫落博古架上的珐琅彩花瓶,"音音来看我给你布置的房间。
"螺旋楼梯的壁灯次第亮起,沈涵音数到第十七阶时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
潘韵的手心全是冷汗,却在推开阁楼门的瞬间笑出月光:"看,天文望远镜。
"她指着窗边蒙尘的仪器,"我中学时偷看你表哥用的。
"沈涵音的目光却被墙角的老钢琴吸引。
琴盖上积着厚厚的灰,却还能看见用指甲划出的刻痕——那是被涂改液覆盖又重现的"全市第一"。
月光从老虎窗漏进来,照着琴凳上翻开的相册,潘韵扎着麻花辫领奖的照片下,压着半张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
"其实我爸..."潘韵突然开始抠指上的碎钻,"他当年也说过我的奖杯是潘家花钱买的。
"夜风掀开窗帘,露出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枚褪色的奖章。
楼下的争吵声顺着暖气管爬上来,陈元霖罕见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叮咚作响。
“音音,你别介意,我爸这人性格就是这样,我和你哥都欢迎你的到来,放心把这当成自己的家。
这里离学校有段距离,我们给你买了一台自行车方便你上下学,我表弟住我们隔壁,他也在一中读书和你同年级,他叫厉承钧有事以后可以去东院找他”潘韵宽慰出声。
沈涵音温声回复道:“好的,表嫂。
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潘韵道,随即走下楼。
来这的第一天虽然没有真的住进储物间,但是沈涵音知道潘父不是个慈祥的长辈,所以以后要更加的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