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上第九十九道云纹正盘踞在心口位置，她用镊子夹起米粒大的冰玉髓，借着烛火调整镶嵌角度。
寒玉触肌生凉，这是慕毅辰三年前从天山之巅采来的聘礼，如今被她用祖传的错金法碾成星子，缀在蹙金绣的云海间。
"姑娘，该饮宁神汤了。
"陪嫁婢女春婵捧着鎏金匜进来，羊脂玉盏里晃动的药汁泛着诡异蓝光。
方芝文喉头突然涌起腥甜，昨日在太医院偏殿的画面又浮现眼前——边璟的砭石针悬在她腕上三寸，青玉案几被咳出的血珠浸出梅枝状暗纹。
"肺脉悬若游丝，姑娘当真不告诉慕将军？
"边璟的声音比药碾下的冰片还冷，却在她拢好衣襟时，将半枚药王令塞进妆奁夹层。
那青铜令牌边缘参差，像是被人生生掰断。
戌时的更漏声穿过三重朱门，方芝文抚过嫁衣内层。
冰蚕丝衬里上用银鼠须绣着慕家军北境布防图，此刻却被冷汗浸透，羊脂玉般的肌肤下透出淡青脉络。
窗外忽然传来金戈碰撞声，她尚未转身，十二幅琉璃屏风己在湛卢剑下碎成晶雨。
"吉时改到子夜，侯爷说...说让姑娘先看此物。
"春婵颤抖着递上卷轴，玄铁轴头刻着药王谷的九死还魂草纹样。
方芝文刚触到桑皮纸，指腹便沾了层磷粉，在暗处泛着幽绿鬼火。
慕毅辰踏着满地琉璃残片走来时，玄甲还凝着雁门关的霜。
他腰间玉佩缠着半截染血绷带，是上月快马加急送回京城的"平安符"。
可如今那绷带正勒在方芝文咽喉，随着他扬手的动作，卷轴哗啦展开在鸳鸯锦被上。
"肺竭之症，恐难逾双十。
"边璟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突兀收锋——本该盖太医院朱印的位置，赫然拓着三皇子的螭龙私章。
"难怪你推了圣上指的婚期。
"慕毅辰剑锋掠过她发间，斩落的青丝还未及地，便被剑身血槽腾起的青芒灼成灰烬。
方芝文嗅到离魂散特有的苦杏味，那是药王谷秘传的诛心毒，见血封喉却独对肺疾者缓发三日。
李一肖便在这时踩着满地青丝转出屏风，鬓边金步摇刺破满室药香。
她捧着的浑天仪还在滴转，二十八宿方位插着染血的青铜筹签："侯爷请看，荧惑守心那夜，姐姐的命星正落在三皇子府的鬼金羊宿呢。
"方芝文望向窗棂外的夜空，紫微垣东南角果然浮着抹赤色光晕。
但那根本不是星辰，而是司天监璇玑玉衡仪投射的幻象——十二组错金银齿轮在暗室运转的嗡鸣，此刻正顺着地砖传来细微震动。
"这星图..."她刚要开口，喉间突然腥甜翻涌。
血珠溅在浑天仪白虎方位，李一肖袖中立即飞出西域幻蝶，磷粉遇血成雾，在空中凝成三皇子笔迹的"永结同心"西字。
慕毅辰的剑尖猛地压进她锁骨，玄铁令的冷意渗入骨髓："上月你夜访司天监，咳血可染脏了浑天仪？
"方芝文想起那夜边璟带她偷换脉案时，确实在观星台遗落了染血的帕子。
但此刻铜壶滴漏的声响忽快忽慢，分明是水运仪象台被人动了配重机关。
春婵突然惨叫一声，手中的鎏金匜砸在地上。
药汁腐蚀青砖腾起白烟，显出幅残缺的北境舆图——正是嫁衣内层被冷汗晕开的慕家军布防。
慕毅辰瞳孔骤缩，湛卢剑青芒暴涨，却在斩落的瞬间被冰玉髓折射的光斑晃了眼。
"侯爷不可！
"边璟破窗而入时，手中砭石针正钉入慕毅辰曲池穴。
针尾缀着的药王令与他怀中残令严丝合缝，拼接出完整的九死还魂草图。
方芝文趁机扯开嫁衣前襟，冰蚕丝上的银鼠须遇血显形，暴露出被李一肖篡改过的粮道标记。
李一肖突然捏碎袖中琉璃瓶，西域幻蝶裹着毒粉扑向慕毅辰面门。
边璟旋身甩出砭石袋，七十二枚银针在烛火中织成天罗地网，却在触及浑天仪时被突然逆转的磁极引偏方向。
方芝文认出这是墨家机关术的磁石阵，三年前斗玉大会刺客袖箭上就刻着同样的矩子纹。
"喀嚓"一声，她发间的并蒂莲金簪突然断裂。
藏在空心簪身的冰裂纹玉片滚落在地，那是御赐婚书上拓印的龙纹碎片。
慕毅辰的剑锋停滞在她心口半寸，看着玉片中渗出的黑血——正是碧落黄泉毒发作的征兆。
"三年前你替我挡的毒...原来从未解过？
"他剑柄上的绷带突然崩裂，露出掌心狰狞的疤痕。
当年血浸玉冠形成的血玉髓，此刻正在方芝文嫁衣上泛起微光。
子时的更鼓恰在此时响起，璇玑玉衡仪投射的幻象突然消散。
真实的星空中，紫微垣旁的天厨星正迸发耀目白光——那是慕家军粮草被焚时特有的狼烟信号。
李一肖趁机将浑天仪砸向烛台，鲛人脂燃起的青焰中，她褪去人皮面具，露出眼角黥面的玄鸟卫刺青："少主有令，慕方两家今夜必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