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师!
音乐教室突然多了架钢琴!”
班长李小芸的运动鞋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教室门被撞得哐当响。
扎着歪马尾的女孩跑得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胸针——正是董媛上周送她的礼物。
跟着小芸穿过走廊时,柳浪注意到墙面新刷的白漆还带着潮气,墙角堆着未拆封的音响设备。
阳光从雕花窗格斜切进来,在走廊地面投下菱形光斑,某片光斑里躺着半截草莓棒棒糖。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檀木与松脂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深胡桃色的三角钢琴静静立在讲台上,琴盖边缘的鎏金雕花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教室里斑驳的水泥地面形成刺眼对比。
琴盖上摆着镶钻的棒棒糖铁盒,盖子半开着,露出裹着金箔的草莓糖。
“柳老师来得正好。”
董媛的高跟鞋声从楼梯拐角传来,墨绿色旗袍的开衩随着步伐在小腿肚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十二枚铃铛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德意志原装的施坦威。”
董媛随手按下中央C键,纯净的音符在空教室回荡,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我让人从别墅地下室搬来的,放了十来年,总算派上用场。”
她转身时旗袍领口微敞,锁骨下方的蔷薇若隐若现,花瓣边缘的银粉在光线下一闪,像被火吻过的痕迹。
柳浪看着她的眼睛,喉结不自觉滚动:“外面那辆玛莎拉蒂也是你的?
为什么来这里?”
他记得昨夜十点,这辆酒红色跑车就停在学校后巷,车灯照亮了董媛蹲在地上逗流浪猫的身影,那时她穿的是破洞牛仔裤和印着骷髅头的卫衣,和此刻的旗袍淑女判若两人。
“从此这里叫‘野蔷薇声场’。”
董媛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颚,带着薄荷的凉意,“校外辅导员聘书,刘局长亲笔签的字。”
文件末尾盖着方城县教育局的公章。
钢琴共鸣箱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蹲下身时,柳浪看见琴腿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GM”。
“美学课该开始了。”
董媛掀开琴盖,陈年松香混着轻微的霉味溢出,琴槌绒布上整齐摆着三本书:但丁《神曲》的精装本边角焦黑。
“美是什么?”
董媛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维纳斯的诞生》的轮廓,笔尖划过阿芙洛狄忒的脚踝时突然停顿,“李小芸,你说。”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慌忙站起来,课本掉在地上:“美是……是柳老师弹吉他时的样子!”
全班爆发出善意的笑声,坐在后排的男生吹起口哨。
柳浪正在角落调整吉他弦钮的手猛地顿住,耳尖在阳光下泛起薄红。
他看见董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指甲轻轻划过钢琴边缘。
“错。”
董媛踩着高跟鞋走近,鞋跟敲在地面的节奏和奥迪车碾过落叶的频率一致,“美是——”钢笔尖突然指向柳浪,“他调弦时滚落的汗珠,是琴弦割破指尖时的血珠,是明知会受伤却仍要触碰的勇气。”
她抽出一支口红,在琴盖上画下滴血的蔷薇,红色膏体与琴身的深胡桃木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就像这架钢琴,被锁在地下室十年,琴槌都长了霉斑,可当它重新发出声音时——”她按下一串不和谐的***,“连疼痛都是美的。”
午后的阳光斜切进教室,董媛转身板书时,墨绿色旗袍的后摆闪过一片暗红。
李小芸悄悄拽住柳浪的袖口,往他手里塞了半块槐花糕:“柳老师,董老师裙子上有血。”
糕点上还带着体温,柳浪却无暇品尝。
他盯着董媛裙摆的血迹,形状像片残缺的蔷薇花瓣,边缘呈焦黑状——和他昨夜在琴房发现的、被火烧过的琴谱痕迹很相似。
董媛的宿舍在音乐教室楼上,木质楼梯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声,扶手上还留着新刷的木蜡油味道。
柳浪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
“进来。”
董媛的声音带着冰碴。
推开门的瞬间,柳浪怔住了。
董媛背对着他站在穿衣镜前,墨绿色旗袍堆在脚边,露出修长的脊背。
背上一道十厘米长的缝合疤痕横穿过纹身,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够了?”
董媛套上真丝睡袍,腰带随意系着,“这道疤是十二年前,我替母亲挡住倒下的钢琴键留下的,我一首没让它恢复,我要记着这个痛。”
她旁边有一幅画像:十岁的董媛穿着芭蕾舞裙站在燃烧的琴房前。
她从柳浪兜里抽出那根断弦,缠上他的手腕,金属丝硌进皮肤的触感,“想知道更深的秘密吗?”
她指向墙角的保险箱,“打开它。”
柳浪盯着她的眼睛,手上动作开启,保险箱“咔嗒”打开,里面整齐码着7个记录本。
7个笔记本的封面分别从“第一个猎物”写到“第七个猎物”。
柳浪逐一打开,发现有6个记录得很详细,有的是通过档案查找到的,有的是根据献血记录找到的,都是拥有熊猫血的人,第七本还是未干的墨迹,才刚开始写“柳浪,方城中学教师,阳海柳叶峰、欧阳敏之子”。
他猛地站起来,琴凳被撞翻在地。
突然发现董媛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离开了房间。
窗外,董媛的玛莎拉蒂车灯突然亮起,照亮了她靠在车门上的身影。
她叼着草莓棒棒糖,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条新消息:“不用奇怪,我一首在找熊猫血拥有者,你应该也是。”
教室的吊扇还在转动,发出老旧的声响,柳浪感觉自己当年的善良好像让自己掉进了一个莫名的深渊。
玛莎拉蒂发动机声音轰鸣着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