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咸福·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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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宫的铜漏刚过子时,青樱听见窗外传来扫雪声。

惢心端着缠枝莲纹瓷盏进来,热气里浮着几片蜷缩的白梅花瓣:“主子,这是内务府新赏的贡茶,说是福建的白毫银针——”话未说完,瓷盏突然磕在漆案上,溅出的茶水在月白窗纸上烫出焦斑。

“怎么了?”

青樱搁下手中《女诫》,看见惢心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发怔。

那是今早慧贵妃差人送来的“添妆礼”,豆绿镯身刻着缠枝莲纹,与她旗装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惢心忽然跪下,指尖轻轻摩挲镯沿:“主子可记得,当年夫人教咱们辨别翡翠时说过,真玉遇热会泛木香,这镯子……”她凑近细闻,“倒像浸过麝香的。”

青樱猛地缩回手。

麝香?

慧贵妃有孕五月,怎会送含麝香的首饰?

她盯着案上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忽然想起白日里去给太后请安,慧贵妃腕上戴的分明是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哪里是今日送来的翡翠镯?

“去,把这镯子浸在清水里。”

青樱压低声音,“再找块白绢,蘸了水擦镯沿——”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宣召:“皇上驾到!”

惢心慌忙将镯子塞进炭盆,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上。

青樱来不及换衣裳,只匆匆披了件石青缎子夹袄,便见明黄色灯笼转过游廊,乾隆的玄狐皮裘上落着细雪,身后跟着抱琴的李玉。

“免礼。”

皇帝抬手时,青樱看见他袖口绣着的三枝白梅,正是当年她在潜邸时亲手描的花样。

殿内烛火被穿堂风带得明灭不定,照见咸福宫东墙上剥落的泥灰,露出底下半幅水墨梅花图,枝桠间隐约有“青樱”二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刻进墙里的。

“这屋子倒比从前冷些。”

乾隆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案上的《女诫》,墨香里混着炭盆中残留的焦糊味,“朕记得你从前最不喜读这些贤良淑德的册子,总说‘女子读书不必困于三从西德’——”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空无一物的皓腕上,“慧贵妃的添妆礼,你不喜欢?”

青樱心跳漏了半拍。

炭盆里的镯子此刻该己烧得变形,麝香气味想必散了大半。

她跪下时,膝盖压在青砖上的朱砂梅印上:“臣妾出身微末,怎敢受贵妃娘娘厚礼?

只是这翡翠颜色太过鲜亮,反倒衬得臣妾粗笨——”“粗笨?”

乾隆忽然轻笑,伸手替她拂去肩上落雪,袖口的白梅纹几乎要贴上周身的缠枝莲,“你从前在潜邸,可是敢拿雪球砸朕的额头,说‘皇上若再背错《孟子》,臣妾便去告诉福晋’的人。”

殿内的惢心和李玉同时退到廊下。

青樱望着皇帝眼中转瞬即逝的柔光,忽然想起三年前抄家那日,他曾派李玉送来一包金疮药,说是听闻她为护母亲的陪嫁匣子,被官兵划伤了手。

可第二日,刑部便定了父亲“党附宜修”的罪名。

“皇上还记得潜邸的事?”

她垂眸避开那双带笑的眼,指尖触到袖中富察氏女给的银片,“臣妾只记得,父亲下狱时,刑部的底档里写着‘乌拉那拉氏与废后宜修书信往来三封’,可臣妾从未见过那些书信——”“够了。”

乾隆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袖中露出一角明黄色笺纸,“这是太后今早的懿旨,着你每月初一、十五去寿康宫抄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东墙的梅花图,“咸福宫的墙,明日让内务府重刷一遍吧,看着……碍眼。”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惢心扶着个冻得脸色发青的小宫女进来,那宫女膝盖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回主子,她是内务府派来的洒扫宫女,说是……说是在西次间的地砖下捡到这个——”青樱接过惢心递来的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半支断簪。

羊脂白玉的簪头缺了一角,簪杆上刻着极小的“宜修”二字,正是姑母当年的陪嫁之物。

乾隆的脸色瞬间阴沉,李玉慌忙跪下:“皇上,这定是此前宫人遗漏的旧物——”“不必解释。”

乾隆转身时,玄狐皮裘扫过炭盆,烧得变形的翡翠镯“当啷”落在青砖上,“明日起,咸福宫的用度按贵人例减半。”

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声音轻得像雪:“青樱,有些旧梦,还是别醒的好。”

雪愈下愈大,宫灯在风雪中晃出暖黄的光晕。

青樱握着断簪跪在原地,首到听见李玉临走前偷偷塞给惢心的话:“去太医院找江与彬,就说……就说当年给废后诊脉的陈大夫,还有个关门弟子在御药房。”

子时三刻,青樱照着富察氏女的提示,撬开西次间第三块地砖。

暗格里除了半本残破的《金刚经》,还有片指甲盖大小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刑部大牢的方位图,角落写着“张延玉”三个字,墨迹己褪成暗红,像极了当年父亲狱中咳血的颜色。

惢心捧着浸过清水的绢帛进来,上面赫然印着镯子上刮下的粉末——细细的金箔碎屑混着朱砂,正是民间传说中“断子绝孙散”的主药。

青樱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梅枝,忽然想起慧贵妃送来镯子时,腕间那道极浅的红痕——分明是新扎的针孔,定是有人借她的手,将这毒粉涂在镯沿。

“主子,这镯子……”惢心的声音带着颤音。

青樱将断簪收进妆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声,戌初的梆子声里混着隐约的琴声,正是慧贵妃宫中常奏的《霓裳羽衣曲》。

她摸着暗格里的绢帛,忽然轻笑:“明日去寿康宫抄经,记得替我向太后讨一匣松烟墨。”

惢心怔住:“松烟墨?

那是……“那是姑母当年最爱的墨。”

青樱望着墙上未被盖住的半枝白梅,指尖划过砖缝里的朱砂,“太后既想让我日日抄写《心经》,那便让她瞧瞧,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即便困在这咸福宫的方寸之地,也能顺着墨香,寻到十八层地狱下的旧案底。”

雪光映得殿内青白如霜,妆匣里的断簪忽然闪过微光。

青樱想起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或许这紫禁城的每一支断簪,每一片残墨,都藏着能绞碎帝王心的刀刃。

而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刀刃磨得雪亮,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为乌拉那拉氏,也为自己,劈开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