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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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发粮票布票的日子,丈夫周建刚都会带点“新奇玩意儿”回家让我开眼。

这个月初八,他提干当上小组长的庆功酒刚过,就领回来一个烫着卷发、穿着喇叭裤的年轻女人。

粮站发的的确良布料刚到手,我还没捂热。

周建刚就指着那布对我说:“秀芹没身体面衣服,你把这布给她扯了做身新衣裳,再把你姥姥留的那对银镯子给她戴,她手腕细,戴着肯定好看。”

“对了,她刚从城里来,我们这儿的活计不大懂,你往后多带带,特别是咋伺候男人。”

院子里纳凉的邻居伸长了脖子,屋里婆婆和小姑子也竖起了耳朵,等着看我这个乡下婆娘的笑话。

我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肉里,第三次跟他说:“周建刚,我们离婚吧。”

周建刚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吊着眼梢看我:“陈望秋,你又来这套?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比纺织厂的噪音还烦人!”“你要真有种离婚,我把这凤凰牌自行车给你!”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婆婆撇着嘴骂我“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小姑子翻着白眼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离了我们家看谁还要你”。

他们哪里晓得,这是我第三次说离婚,也是最后一次。

1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我身上,带着看戏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

连那个叫秀芹的年轻女人,也拿手绢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我赌她不出这院门就得哭着回来求建刚哥!”“我压五毛钱,她不敢离!”“我跟两毛!”关于我会不会滚蛋的闲话,成了每次周建刚“开眼界”后的保留节目。

那些输了钱的邻居背后戳我脊梁骨,赢了钱的当面也甩脸子。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骂自己窝囊,嫁过来五年,直到今天才算真正死了心。

“我压她离!”人群角落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是住在隔壁院的老实人何平。

旁边的婶子赶紧拽他胳膊,“何平你瞎掺和啥?小心惹祸上身!”我朝声音方向望了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敦厚背影。

“周建刚,离婚报告我会写好,明天送到厂里,你记得签字。”

我提过两次离婚,但这是我第一次说要写离婚报告。

周建刚“嚯”地站起身,手里的搪瓷缸子顿在小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没看他,转身回了我们那间逼仄的小屋,从箱底翻出那块崭新的的确良布料,还有那对被我擦得锃亮的银镯子。

布料是我省吃俭用攒布票换的,本想给孩子做件过年的新衣裳。

镯子是姥姥临终前给我的念想。

我把东西放在堂屋桌上,对着一脸得意的秀芹。

她叫刘秀芹,二十岁,皮肤白,眼睛活泛,一看就是城里见过世面的。

“这布你拿去做衣裳吧,料子薄,夏天穿凉快。”

“镯子有些年头了,戴的时候仔细点。”

“这家里的活计,洗衣做饭扫地喂猪,有什么不懂的,问婆婆和小姑子都行。

她们住东厢房,你住西厢房这间。”

嫁到周家五年,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如今还要伺候他外面的女人。

这个家,大大小小的女人加起来,快赶上生产队的娘子军了。

不过往后,这队伍里没我陈望秋了。

我最后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转身朝大门走去。

脚还没踏出门槛,胳膊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陈望秋,想走可以,把你身上这件衣服扒下来!”“这是我周建刚扯的布,找人做的,你没资格穿走!”纳凉的邻居还没散,闻声又围了上来。

我浑身的血在那一刻仿佛都冻住了,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要我脱衣服?”周建刚挑起一边眉毛,眼神凉得像腊月的冰溜子。

“当年你未婚先孕,你爹妈不是把你捆着送到我家门口求我负责的吗?怎么来的就怎么走!”“还是说你后悔了?也行,你跪下给秀芹把这杯茶端好了,我就当没听见你刚才放的屁。”

周建刚的婆娘和小姑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脱。”

没等众人反应,我已经开始解斜襟布褂的盘扣。

已是初秋,院里晚风带着凉意。

我里面只穿了件洗得发黄的汗布背心,风一吹,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布褂扣子解开,露出瘦削的肩膀和半截胳膊。

“哎呀!”有心善的婶子别过头去。

男人们的目光却愈发灼热。

只有周建刚,脸色黑沉得能拧出水,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唯有夹着烟***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异样。

布褂滑落在地,我穿着破旧的汗布背心和打补丁的裤子站在众人面前。

周建刚手里的烟烫到了指头,他猛地丢掉烟,抓起旁边搭着的脏兮兮的工装外套,劈头盖脸扔到我身上。

“陈望秋,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都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今天的事谁敢出去乱嚼舌根,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都给我滚!滚!”周建刚很少在外面发这么大的火。

“你敢离?你弟娶媳妇那三千块彩礼钱你家还清了吗?你娘常年吃药的钱你掏得起吗?”“陈望秋,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娘家第一个跪在我面前求我别不要你!”周建刚对我,对我娘家,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厌恶,根本藏不住。

他恨我家当年算计他,更恨我逆来顺受,丢了他“城里人”的脸。

“当年要不是你爹妈贪财,要不是你半推半就,我会娶你?我早就娶了厂长的女儿!”“陈望秋,是你自己作践自己,毁了你这辈子!”这些话,五年里他变着法子说了无数遍,我早就麻木了。

当年确实是我爹妈为了一点彩礼钱,强行把我送上了周建刚的床上。

见我不吭声,周建刚眉头拧得更紧。

他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推到刘秀芹面前,指着桌上的茶杯:“给她端茶认错!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活该当一辈子受气包!”我再一次听话地端起了那杯凉透了的茶,递到刘秀芹面前。

或许是我太顺从,让周建刚失了兴致。

他一把夺过茶杯摔在地上,指着西厢房:“滚进去!看着就心烦!”西厢房是我的房间,也是他和我的婚房。

他当着我的面,把刘秀芹拉了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我被关在了门外。

2夜里凉气重,我抱着胳膊蹲在冰冷的灶房门口,听着西厢房里传来的嬉笑声。

那里曾经是我的婚房,如今成了别人的安乐窝。

天蒙蒙亮,我就得起来烧水做饭,喂猪扫院子,伺候一大家子人。

饭桌上,婆婆把唯一的白面馒头夹给了刘秀芹,把黑乎乎的窝窝头推到我面前。

“吃吧,乡下人吃惯了粗粮,细粮该给秀芹补补身子。”

刘秀芹娇笑着,把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周建刚,“建刚哥,你尝尝,真香。”

周建刚接过馒头,看都没看我一眼。

小姑子在一旁阴阳怪气:“有些人就是没福气,给她好东西她也留不住,活该啃窝窝头。”

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稀饭,味同嚼蜡。

吃完饭,周建刚要去厂里上班,刘秀芹给他拿着洗脸水,挤好牙膏,又拿出我那双纳了半个月才做好的新布鞋。

“建刚哥,你看这鞋做得多好,嫂子手真巧。”

周建刚穿上鞋,随意地踩了踩地上的泥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