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中，他抓住我的手道：我会娶你。

后来，他娶了官家千金，小姐割肉救夫的事情成为一时美谈。

他官运亨通，他们琴瑟和鸣。

直到我死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我从乱葬岗中刨了出来，他看着我割肉留下的伤疤，抱着我血肉模糊，爬满蛆虫的尸体哭出血泪。

堂堂相爷疯了……1我端着小姐的喜帕匆匆低头走过，身旁的闲言碎语总是少不了的。

啊呸，我若是如她这般被马贼***多日，早就寻根绳子吊死了。

就是，就是，亏得咱们家小姐慈悲，才让翠微继续近身侍奉。

今日小姐大婚，某些人还不避讳些，免得冲撞了小姐的喜气。

一身喜服的小姐忽然开门，脸色铁青：你们还不快给我滚，不然通通绞了舌头当哑巴去。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小姐才放缓气息，轻轻拉过我的手：翠微啊，你也别介意这些，你的委屈我心里都知道。

她慢慢拂过我手上碗口大的伤疤，我的身上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继续轻柔地说：你放心不管在顾府还是裴府，我会待你如我的亲姊妹一般。

我却不敢当真，连忙跪下：奴婢不敢，我只是小姐的丫鬟，怎敢和小姐以姐妹相称？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为我承受了这么多，是不是？她拔下头上的钗子，沿着我的嘴唇向上，勾勒着我脸庞轮廓，今天我大喜的日子，你别哭丧着脸！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钗子重重压在我额角的伤疤上，你帮你喜庆点！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下。

小姐恨恨：贱婢就是贱婢，那日我让你顶替我当小姐，结果额头上这块疤让人看出你***的身份，不然马贼怎么会把我掳走。

回想起在马贼窝里生不如死的几日，小姐恨不得将我拆皮入骨。

为什么那日被掳走的不是你！她越说越气，冲上前扇了我几个巴掌。

我捂着肿起的脸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还让你救了裴青，明明应该是我救的他！直到一阵炮竹声传来，夹杂着众人的嬉闹声越来越近，小姐才算放过了我。

我匆忙整理了下脸上的伤痕，就见被人簇拥着的裴青踏步而来。

他俊朗异常，灼灼盯着小姐，柔声道：袅袅，我来接你了。

身旁的起哄声不绝于耳：裴兄真是有福气，娶到顾小姐如此这般人美心善的大家闺秀。

顾小姐当日割肉救夫的美谈可是连陛下都赞赏有加。

可恨的是身边的丫鬟竟然苟且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青打断。

裴青看向我，目光中带着歉意和淡淡的同情……是啊，我是被马贼***尚且偷生的***丫鬟。

而小姐是贞烈贤德，割肉救夫的大家闺秀。

小姐羞红了脸，羞怯地盖上红盖头。

只是她娇媚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变成了浓浓的警告。

小姐说只要我不把真相说出去，等她生下孩子就会放我回家，家里父亲母亲还有妹妹等着我。

喇叭声响，喜轿起，我跟着送亲的队伍似乎走了很久很远……2裴青是少年有成的俊秀探花郎，小姐是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令人艳羡。

我从小就跟着小姐，小姐和裴公子青梅竹马，我们三人也算是一起长大。

他们读书写字，我在身旁侍奉笔墨，他们教我认字写字；他们出府玩耍，我随行身边，裴公子买给小姐的糖葫芦也总有我的一份。

前厅觥筹交错，我陪着小姐静***在新房中，她发髻上的凤钗摇晃，像要展翅而飞。

小姐将一方洁白的绣帕扔给我：这一夜你应付过去。

她贞洁已失，新婚第一夜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

她冲我哼道：这是我赏你的福气，你可要守好本分，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你那些姐姐妹妹们我就把她们发落到下等窑子里去。

我瑟瑟发抖应道，不敢透露心中那一点点的妄想。

外面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我搅着帕子，等待着裴青慢慢推开了房门，喜烛的光不知怎得格外昏暗，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喜烛爆了灯花，将我吓了一跳。

裴青吹灭了蜡烛，下一刻我就投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怀抱温暖得让我想要落泪。

在黑暗中他道：好黑，我的袅袅可是害羞了。

我愣神，在他怀里点点头，我不敢说话，生怕露出破绽。

裴公子轻笑一声：这让我想起了在万州那会儿，我的眼睛被马贼所伤，我们也是这样彼此依靠着度过。

见我不语，他继续道：从前，我是敬你，愿意和你相敬如宾。

直到万州我们在寺庙里马贼，三天没有米水，你割腕救我，我才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我这一世非你不娶。

他的话很好听，每一句都郑重其事，他承诺非我不娶，我却无法告诉他，我只是小姐身边的卑贱的奴婢罢了。

句句都刺在我心，我不配嫁给他。

不过我救他也并非为了嫁给他，而是因为他很好，只有他把我当人。

他亲到我额角的伤疤，我悄无声息躲开，只是环着他的手越发紧了，贪婪地想要呼吸他怀中的温暖。

苍天怜我，让我们成为眷属。

他感叹。

我身上的衣裳悄然滑落，他在黑暗之中轻柔地道：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他的手轻柔抚过我的腰间，游走在腰间，我按住他的手，不知他是否摸到我可怖伤疤，我抚平他迷惑的双眉，轻吻他唇。

他拥我入帐，共赴一夜好梦。

3死丫头，还不快醒醒。

小姐一杯凉茶将我泼醒。

她看着裴青昨晚留在我身上的印记，脸上阴晴不定。

她盯着床铺上刺目的红，更是目眦尽裂。

我赶紧给自己披上衣服。

狐媚子，我就知道你是个***。

说完小姐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刺在我身上。

金簪钻进皮肉的痛苦让我冷汗直流，但是又不能喊出声来，不然只会让小姐越来越生气。

正当我默默忍受着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朝我过来，天旋地转间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着。

是裴公子。

裴青似乎第一次认识小姐的样子，眼里满是震惊：袅袅，你为何如此待她？小姐看到裴青，脸上闪过慌乱，随后又扯起一个笑容：裴哥哥，你误会我了。

是翠微……这丫头一时眼热偷了我的金钗，被我发现！她羞愧不已，让我用簪子扎她以示惩戒。

小姐拉我起来，笑眯眯地说：我们情同姐妹，不过一个金钗哪怕是我送你又何妨呢？说完就把金钗放在我的手里，眼神阴狠地示意我。

我咬了咬牙，横起钗子自己扎进皮肤：是翠微该死，一时想岔偷了小姐的钗子，小姐若是不惩罚我，我便即刻死了罢。

裴青眼疾手快，抢先夺过钗子，声音中满是怒气：钗子是死物，怎可与生命相提并论。

小姐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上去抚平裴青的怒气。

等到裴青走了之后，小姐才拉着我的手，温柔地道：翠微，你很好。

你得家人我一定让人悉心照料。

可是她看向我的眼里像是淬了毒。

在裴府中我战战兢兢地活着。

小姐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一看我她就想起那日被马贼掳走的屈辱，一看到我她就想起裴青和我的那一夜。

没人的时候对我动辄打骂。

让***最脏最累的活，大冬天打发我去给府中下人洗衣服。

她特意让人给我取来满是冰块的水：快洗吧，有冰才能洗得干净。

我浸在冷水中洗衣服时，挽起手上的衣服，不小心露出手腕上的伤疤，正好被裴青看见了。

他大惊失色：你的手……我赶紧扯下衣服，盖住了手腕上可怖的疤痕。

他走过来，强硬地撸起我的袖子。

我躲躲闪闪：大人，一点小伤而已，还请你全了我作为女儿家的面子吧。

我都这么说了，裴青只好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要强。

裴青垂下眸子，眼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袅袅她……他微微歪着头，好像在回想着什么：当初万州饥荒，她割肉救我，令我心头大震，但是自从成亲之后，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他浅笑：你有没有觉得她变了？小姐一直如此从未有丝毫变化，大人应该是喝多了酒，多思了。

裴青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

裴青喃喃道：是了，或许是我想多了。

他临走前，忽然对我说：其实你和袅袅的声音挺像的，不是吗？我心跳如鼓，不敢抬头看他。

过了一会，裴青身边的侍从给我拿来了药膏，说是裴大人吩咐的，要我一定仔细治疗，莫要逞强忍痛。

我拿着那瓶药膏，心中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我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已经静静地看我们许久了。

4我和小姐一起怀孕了，是小姐请来的大夫诊出来的。

小姐和裴公子成亲二月有余，大夫说小姐已经怀孕三个月，三个月前我们还在万州。

这孩子是马贼的。

我怀孕两个多月，这是裴青和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保护好它。

我摸着平平的小腹，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暖。

等到时机成熟，我就自己离开裴府，寻一处山村，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我的嘴角不觉挂起来温柔笑意。

而这笑容落在小姐眼里确实格外刺目。

她发了狠地看向我，冲过来紧紧掐住我的脖子：凭什么！我怀得是孽种，而你怀得确实裴哥哥的孩子，凭什么？她死死盯着我的肚子，发出令人心寒的阴冷笑容。

我本可以饶你一命……但是谁叫你不安分呢？小姐给我灌了哑药。

她指甲划过我额角的伤口：不是说你的声音像极了我吗，那我就让你这辈子说不出话。

药水从我喉咙里滑下，巨大的痛楚从喉间传达我骨髓深处。

她拉着我走到台阶上，冷冷地看向我，然后毫不犹豫地滚了下去。

小姐的下身透出一点点的鲜血，下人围在她身边。

她在失去意识前靠在裴青怀里，抓着他的衣角：是翠微……我的心瞬间冰凉。

在裴青匆匆抱走小姐的瞬间，我看清楚了他眼里的怀疑。

那一刻，我如同坠入冰窖。

小姐醒来，抓着裴青痛哭：裴哥哥，我把翠微当亲妹妹，为什么她还要嫉妒我……她怀了马贼的孩子，而我却怀上你的孩子，这并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害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小姐忽然癫狂起来。

裴青抱紧小姐，在她耳边轻轻安抚：不要怕，袅袅，我在。

小姐在裴青的怀里，眼神阴毒：裴哥哥，让她给我们的孩子陪葬。

裴青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疏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听你的解释……我看向他，看到他眼里浓重的怀疑和纠结，最后他说：只要你给我一个充足的解释，我可以饶你一命。

听到裴青这么说，小姐也装不下去了，在床上嘶吼：裴青，你怎么敢就这样放过她！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我只能慌张的指指自己的嘴巴。

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看到裴青背后小姐得意的模样，我摸着肚子只是一味磕头，祈求饶恕我，饶了我和我的孩子。

小姐捂住胸口，发出最后无奈的宣判：虽然我也想原谅她，但是她死不悔改，那就……杖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