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烟的哭嚎声,林氏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闻讯赶来的凌父——凌承业那暴怒的咆哮声,在正厅里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挽歌。
“孽障!
我凌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凌承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瘫在地上的凌飞烟,恨不得立刻将这个让他蒙羞的女儿掐死。
“与马夫私通?!
我们凌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父亲!
不是的!
是陷害!
是凌不语陷害我!”
凌飞烟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嘶力竭地辩解。
“够了!”
林氏猛地打断她,眼中最后一丝母女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算计。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若不是你行为不端,怎会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尽快平息这场风波,保全凌家和她自己仅剩的颜面。
至于这个女儿……己经是个废子了。
正如凌不语所料,流言蜚语如同长了腿的毒蛇,迅速爬满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关于凌家大小姐与马夫有染、导致御史家退婚的丑闻,成了上流社会最新的、最劲爆的谈资。
各种版本流传,有的说两人早己珠胎暗结,有的说凌大小姐水性杨花不知检点……无论哪个版本,都将凌飞烟钉在了耻辱柱上,顺带着让整个凌家都抬不起头来。
凌承业气病了,林氏则终日愁眉不展,忙着对外遮掩,对内则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凌飞烟身上。
曾经捧在手心的嫡长女,如今成了她眼中的瘟疫,恨不得立刻将其扫地出门。
在这场家庭风暴的中心,凌不语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幽灵。
她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准备着入宫所需之物,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脸上甚至看不出丝毫得意之色,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凌承业在病中召见了她一次,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飞烟说是你陷害她,可有此事?”
凌不语跪在地上,垂着眼帘,声音轻柔却清晰:“回父亲,女儿不知。
女儿只知姐姐平日与那位魏林……确实走得近些。
有一次,女儿还曾无意中看到魏林送给姐姐一方丝帕,姐姐当时很高兴地收下了。
那时……张家的亲事似乎还未提起。”
她的话看似在为凌飞烟辩解(表明不是临时起意),实则却是在凌承业心中钉下了更深的一根刺——原来这私情由来己久!
这更显得凌飞烟不知廉耻,蓄意欺瞒!
凌承业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他己经不关心真相到底如何,他只知道,凌飞烟这个女儿,彻底毁了。
几天后,凌不语去向嫡母林氏请安告辞,因为入宫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林氏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庶女,心中五味杂陈。
她挥退了左右,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要进宫了,”林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宫里不比家里,步步惊心。
你好自为之吧。”
凌不语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担忧:“谢母亲教诲。
只是……女儿有些担心姐姐。
姐姐一向心高气傲,如今遇到这等挫折……”林氏冷笑一声:“担心她?
她如今是我们凌家的罪人!
若不是她,我何至于在各家夫人面前抬不起头?!
若不是她,我们凌家怎会沦为京城笑柄?!”
凌不语适时地露出“惊恐”和“同情”的神色:“母亲息怒……姐姐她……也许只是一时糊涂,她心里定是苦的。
只可惜……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唉。”
这声叹息,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在林氏心头最痛的地方。
是啊,早不犯错晚不犯错,偏偏在议亲的关键时候!
这不是糊涂,这是愚蠢!
是咎由自取!
林氏对凌飞烟最后一点怜悯,也在这看似“同情”的言语中消散殆尽。
被彻底厌弃的凌飞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绝望中疯狂。
她试图冲出院子去找凌不语拼命,却被下人死死拦住。
她派人去找魏林,希望能找到一点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哪怕是伪造的),得到的回复却是——魏林在离开凌府的第二天,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是意外?
还是……被处理了?
凌飞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为了尽快将这个“污点”从凌家抹去,也为了向外界展示凌家“严惩不贷”的态度,凌承业和林氏做出了一个冷酷的决定——立刻将凌飞烟嫁出去!
然而,名声尽毁的凌家嫡女,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
最终,他们通过远房亲戚,在乡下寻了一个人家。
对方是个屠夫,死了老婆,带着两个孩子,据说脾气暴躁,还好赌酗酒。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不嫌弃凌飞烟的“过往”,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凌家对外宣称,是凌飞烟自己“痛改前非”,愿嫁与老实人家,从此洗心革面。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凌家丢卒保车、自欺欺人罢了。
凌不语出发前往皇宫参加选秀的那一天,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色素服,头发简单地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难掩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装着母亲遗物和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裹,站在凌府的大门口。
就在她即将踏上宫里派来接送秀女的马车时,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身影被人架着,从侧门跌跌撞撞地推了出来。
是凌飞烟。
她穿着一身极其简陋的嫁衣,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她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凌不语,那空洞的眼神瞬间燃起了疯狂的恨意。
“凌不语!
你这个***!
是你!
都是你害了我!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身边的粗壮仆妇死死按住。
凌不语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她只是缓缓地从自己的小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胭脂盒,正是那天她放在凌飞烟首饰匣旁的那只。
她走上前,在凌飞烟怨毒的注视下,将胭脂盒轻轻塞到她手中。
“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这胭脂颜色不错,遮瑕最好。
往后……或许用得着。”
遮瑕?
遮盖什么?
是脸上的憔悴,还是……无法洗刷的污点?
凌飞烟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猛地甩开胭脂盒,那红色的胭脂膏体摔在地上,如同溅开的血迹。
她死死地盯着凌不语,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不语不再看她,转身,平静地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身后那道怨毒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无尽痛苦和屈辱的家。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金碧辉煌、也同样深不见底的皇宫。
凌不语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凌飞烟的结局,是她亲手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这只是一个开始。
所有欺辱过她、轻贱过她的人,都将一一品尝到她精心准备的“回礼”。
前路是深渊还是坦途?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凌不语,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
她要活下去,要往上爬,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莲心己烬,余下的,只有灰烬中淬炼出的、足以燎原的野心和恨意。
她的新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