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浪花与八音盒
蒙奇·D·卡普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海风吹乱了他那头与怀中婴儿如出一辙的黑发。
婴儿的啼哭声被浪花声淹没,卡普笨拙地摇晃着臂弯,披风下是崭新的海军制服——他刚升任上校不久,身上还带着训练场上的汗水味。
“艾琳,外面风大。”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卡普的声音却柔软得不像那个大大咧咧的汉子。
“让我看看他。”
虚弱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艾琳裹着厚厚的羊毛披肩,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带着人母的光辉。
她伸手接过婴儿,小家伙立刻停止了啼哭,小手抓住了母亲垂落的一缕黑发。
“多拉格睡了?”
回应他的是妻子轻轻的点头,卡普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妻子的额发,触到一层薄汗。
五岁的长子此刻正熟睡在海军支部的临时宿舍里,怀里还抱着木刀。
艾琳低头亲吻婴儿的额头,轻声哼起一支小调:“浪花轻轻摇,月光柔柔照,我的小宝贝,快快入梦乡……”卡普注意到妻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襁褓上己经沾了几点鲜红。
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塞,假装没有看见她咳在手背上的血迹——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正在吞噬她最后的生命力。
“卡普,叫他云泽好吗?”
他回想起妻子刚刚生下次子的画面,艾琳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月光,“蒙奇·D·云泽,像天空与大海交汇处的云朵,自由自在。”
“好。”
那时的卡普将妻儿一起搂入怀中,感受到艾琳单薄得几乎要消散的身躯。
三米高的巨汉此刻却像是抱着易碎的琉璃。
浪花拍打着礁石,艾琳的歌声与潮声融为一体。
卡普知道,这是她拼尽生命力,为儿子留下的礼物。
---两年后的雨夜,家里的二楼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七岁的多拉格抱着弟弟站在床边,两岁的云泽睁大眼睛,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母亲。
雨水拍打着窗棂,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妈妈要走了。”
艾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她从枕边拿出一个精致的八音盒——那是她随军舰远航时在南海买的,铜制外壳上刻着浪花纹路。
拧动发条,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
“要记住这个声音,这是妈妈爱你们的声音。”
云泽伸出小手去抓和他手掌一样大的八音盒,咯咯笑着。
他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只知道母亲今天特别温柔,连咳嗽都忍着不发出声音。
多拉格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个早熟的孩子己经能读懂医生们摇头的含义。
艾琳艰难地取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轻轻放在多拉格的手心里。
“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多拉格攥紧了戒指,重重地点头。
卡普站在门口阴影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艾琳越过孩子们看向他,她没有道别的话语,只是一个眼神,他就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浪花小调戛然而止,八音盒的发条走到了尽头。
多拉格怀里的云泽突然大哭起来,仿佛感应到什么。
窗外的暴雨下得更急了。
---葬礼后的三个月里,卡普把自己关在海军支部的训练场。
当部下们再次见到他时,他还是那个爱哈哈大笑的铁血汉子,但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沉默。
他肩上的将星多了一颗,胸前的勋章却全部摘掉了。
“从今天开始,训练加倍。”
卡普把两个儿子带到后院,地上摆着两套负重装备。
多拉格习以为常地开始穿戴,七岁的少年己经能勉强扛起成年人重量的沙袋——那是过去两年卡普每次回家时布置的功课。
云泽摇摇晃晃地想去抓最小的那对护腕,却被父亲一把拎起:“先学站姿。”
男孩的膝盖还在发抖,却固执地模仿着哥哥的姿势。
他脚边落下一滴汗,很快被泥土吸收。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严苛的军事训练。
黎明即起,日落不息。
多拉格己经能跟上父亲的大部分要求,而云泽则每天摔得满身淤青。
酒馆老板娘玛丽看不过去,趁卡普不在时偷偷给两个孩子送蜂蜜牛奶。
“你太着急了,卡普。”
某个夜晚,支部的参谋长沙斯忍不住开口,“两个孩子才多大。”
卡普擦拭着爱妻的相框,没有回答。
照片里的艾琳站在甲板上,背后是飘扬的海军旗帜。
她不是柔弱的花朵,而是曾经的海军军医,在战场上救过无数性命,包括他这条命。
“艾琳不希望他们成为温室里的花朵。”
卡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D的意志需要磨砺。”
---云泽六岁生日那天,卡普和多拉格穿着正式的海军制服出现在酒馆。
小云泽兴奋地围着哥哥打转,试图摸他肩章上的海鸥标志——那是多拉格通过少年兵考核的证明。
“我们要去马林梵多。”
多拉格蹲下身,让弟弟能碰到自己的帽子,“云泽要乖乖听玛丽阿姨的话。”
十一岁的少年己经比大多数成年海军还要挺拔。
云泽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向父亲:“我也要去。”
男孩的裤腿上还沾着晨练时的泥浆。
“你还不够强。”
卡普简短地说,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旧盒子,打开后是一枚磨损的海军徽章——那是他刚入伍时得到的第一枚。
“等你足够强大能保护自己时,我就来接你。”
“卡普先生,云泽他还小”玛丽不太放心的说道“他会适应的。”
卡普揉了揉小儿子的头发,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却比从前更深,“我卡普的儿子才不会轻易认输!”
他的笑声震得吧台上的玻璃杯微微颤动。
云泽紧紧攥着那枚徽章,看着父亲和哥哥登上军舰。
多拉格站在船舷边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是他们训练时的暗号。
海鸥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像极了照片里母亲身后的那面旗帜。
首到军舰变成海平面上的一个小点,云泽才松开己经嵌进掌心的徽章。
鲜血混合着金属的咸腥味,和大海的味道交融。
“玛丽阿姨,”云泽仰起脸,声音异常平静,“能教我做饭吗?
我不想饿死。”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眶点头。
那天晚上,云泽在厨房里笨拙地切着胡萝卜,八音盒放在窗台上,浪花小调盖过了海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