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用三年时光等到命运校准的暗恋,就像需要穿越光年才能抵达的星光,在此刻有了具象化。
1图书馆内,借阅台后的老师在整理书籍,林淮的书包滑落时,我正蹲在社科区第三排书架前找《时间简史》。
他大概刚上完素描课,松节油的味道还缠在袖口,经过时带起一阵裹挟着铅笔屑的风,黑色帆布包拉链只拉到三分之二,素描本和笔记本在弯腰时同时跌落。
"抱歉。
"他低声道,修长手指先捡起素描本。
我盯着滚到脚边的墨蓝色笔记本,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封皮右下角用银色记号笔写着我的名字:于薇。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震颤,仿佛被困在玻璃罩中的蝴蝶。
林淮已经转身走向窗边的座位,背影清瘦得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
我鬼使神差地翻开扉页,日期从2018年9月1日开始。
"2018年9月1日,晴。
开学典礼她坐在第三排右数第五个位置,马尾辫被风吹起时像蜻蜓的翅膀。
教导主任讲话时她在偷偷画速写,笔尖扫过纸面的弧度,比主席台上飘扬的横幅还要好看。”
"2019年4月12日,晴,天文社招新。
她在望远镜前踮脚的样子,像是要触碰银河的鹿。
""2020年3月7日,阴,网课第七周。
她的麦克风总是意外开启,能听见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还有她给流浪猫起的名字:星期三先生。
"……………纸页边缘已经起毛,最新一页是昨天:"校医说她低血糖晕倒时,攥着我的袖扣说了奇怪的话。
要记得带草莓牛奶,他讨厌巧克力味。
"我猛然捂住嘴。
昨天午后在医务室,意识模糊间确实抓住过谁的衣袖。
当时以为是幻觉的触感,此刻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青竹气息的衬衫,第二颗纽扣硌着掌心,还有袖扣冰凉的金属边缘。
我蹲坐在洒满夕阳的书架中间,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
室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少年们跑动的脚步声,却盖不住胸腔里越来越响的心跳。
书架在地面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我在明暗交界处发抖。
出现在失物招领处的校园卡、雨天莫名多出来的透明伞、素描教室窗外准时掠过的白色衣角。
林淮的钢笔正在不远处沙沙作响,他写字时总会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食指侧面的茧。
我数着他翻页的节奏,第七次时,他起身去接热水。
深灰色毛衣擦过我的椅背,带起细小的静电。
我迅速将笔记本塞进帆布包,逃向图书馆后门的消防通道。
图书馆外的风卷着樱花扑进我的怀里,浅粉花瓣粘在颤抖的纸页上,盖住那句:"今天她换了新的速写本,封皮是梵高的星月夜。
要不要告诉她,我书柜里藏着37张她遗落的草稿?"教学楼的电子钟显示17:23,距离晚自习还有37分钟。
我躲进美术器材室,反锁门的瞬间,顶灯突然熄灭。
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在堆满石膏像的房间里织出银蓝色蛛网。
翻开2019年10月15日的日记:“她抱着爆米花桶撞进我怀里时,发间有茉莉花的味道。
想说送她回家,最后只憋出一句'借过'。”
我猛然想起,这是高二时在电影院擦肩而过的那场《情书》。
最新夹页滑出一张泛黄车票,2018年8月31日,从杭州到上海的高铁。
背面用铅笔写着:"入学手续办完已是黄昏,教导主任说去领教材时,在走廊撞见抱作业本的女生。
她的马尾扫过我的校徽,从此我的世界有了四季。
"我蜷缩在蒙着防尘布的维纳斯雕像旁,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
班级群弹出消息:"林淮同学遗失重要笔记本,拾到者请联系高三2班陈悦。
"配图是图书馆监控截图,我抱着帆布包仓皇奔跑的背影。
器材室铁门突然被叩响,节奏是两短一长。
林淮的声音裹着夜风渗进来:"于薇,开门。
"他准确无误地念出我的名字,像念一句迟到的咒语。
林淮的指节第三次叩响铁门时,我终于转动生锈的锁扣。
松节油的气息瞬间涌入,我慌忙把本子藏到身后。
林淮站在逆光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他目光落在我通红的耳尖上,喉结动了动:"于薇,你...是不是看到了?"林淮的睫毛在夕阳里颤了一下,美术教室的石膏像在暮色中投下重叠的暗影,空气里悬浮的丙烯颜料颗粒突然变得灼热。
"这个..."我把背后的笔记本攥出褶皱,"是你的..."话音未落,他书包里突然滑出眼熟的速写本。
那本我找了半个月的写生册正摊开在地,最新一页赫然是半个月前课间偷画的场景——少年倚着走廊栏杆解题时,被风吹乱的刘海下若隐若现的泪痣。
我的耳朵快要烧起来,那些深夜里躲在被窝画的侧脸速写,那些假装路过篮球场时匆匆勾勒的背影,此刻都成了月光下无所遁形的潮汐。
走廊传来值日生锁门的声响,我们同时伸手去捡散落的画纸。
指尖相触的刹那,他袖口蹭到的水粉颜料在我们皮肤上印出交缠的藤蔓。
2第二天课间操的银杏大道上,我故意放慢系鞋带的速度。
林淮总会走在队伍末尾,白球鞋碾过金黄的扇形落叶时会发出细碎的脆响,数到第七片叶子飘落时,视线里果然出现那双熟悉的匡威鞋。
"于同学,"他的声音像浸在梅子汽水里的冰块,"能借一下物理笔记吗?竞赛班今天讲的电磁感应......"我把笔记本递过去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结着淡粉色的痂。
上周五放学后,在实验楼拐角撞见林淮拎着医药箱,碘伏棉签散落一地。
梅雨季来临时,校史馆的樟木档案柜渗出潮湿的霉味。
作为学生会干事,我们都被安排整理往届毕业生资料。
我踮脚去够顶层档案盒时,林淮的手臂突然从身后横亘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后颈细小的绒毛。
"1957届校友捐赠的显微镜说明书,"他念出泛黄纸页上的字迹,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滚动,"要单独归档吗?"玻璃窗外暴雨如注,水珠在窗棂上蜿蜒成溪。
"于薇",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唤我,林淮从档案夹层抽出一张老照片:"你看这个。
"那是五十年代的毕业合影,最后一排有个男生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前排女生发间的栀子花上。
实验课上,林淮握着试管的手指骨节发白,碳酸氢钠溶液在烧杯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该滴酚酞了。
"他忽然出声,惊醒了正盯着他腕表发呆的我。
我慌忙去取试剂瓶,指尖擦过他手背凸起的腕骨,烧杯里的液体突然剧烈翻腾,溅出几滴粉红色水花。
前排传来哄笑,有人打翻了硫酸铜溶液。
林淮迅速抽了滤纸按住我实验台边缘的液体,蓝格子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在九月阳光里绷成流畅的弧度。
"像不像晚霞?"他忽然用玻璃棒轻敲烧杯。
渐变的粉红色溶液在光影里摇曳,气泡在杯壁画出同心圆。
我望着他侧脸细小的绒毛,想起昨天黄昏他独自在操场单杠区徘徊,书包上挂着的晴天娃娃沾着露水。
下课铃响起时,林淮将实验报告翻到背面。
我收拾天平砝码时,瞥见他用铅笔画的莫比乌斯环,环带中央用极小字体写着"16:20"。
3秋日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涌入走廊。
我抱着作业本穿过紫藤长廊时,果然看见林淮倚在自动贩卖机旁。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灰色卫衣兜帽里落着细小的金桂,掌心里躺着两枚闪着水光的硬币。
"蓝莓味还是蜜桃味?"他屈指轻敲玻璃柜。
贩卖机暖黄的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的影。
林淮拉开蜜桃汽水递给我,食指关节无意识蹭过我手背,冰镇的水珠顺着腕骨滑进袖口。
暮色在走廊地砖上流淌成河。
我们隔着半臂距离往教师办公室走,林淮忽然停在一扇彩绘玻璃窗前。
紫红色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长,与我的影子在墙壁上交叠成拥抱的姿势。
"于薇。
"他念我名字的尾音带着气泡水般的清甜,"下个月的全市物理实验竞赛......"风突然卷起满地银杏,我伸手去抓飞散的作业纸。
林淮按住的纸页上还留着他上午讲解洛伦兹力时画的螺旋轨迹,铅笔痕迹旁晕开一滴浅粉色的蜜桃汽水,像宇宙深处某颗少女心事的脉冲星。
教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茶的香气。
林淮突然将什么东西塞进我作业本夹层,转身时卫衣带起的风掀起我马尾末梢。
我站在飘满试卷油墨味的走廊里,摸到一张被体温焐热的拍立得相纸——是上周蹲在图书馆找书时,从三楼俯拍的角度。
照片边缘用钢笔画了圈星轨,北极星的位置标着今天的日期。
暮色渐浓时,我在储物柜深处发现一罐手折的星星。
玻璃罐贴着"实验材料"标签,每颗星星展开后都写着我名字的笔画数。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试剂说明书,背面是用滴定管画的迷宫,出口处画着天文台简笔画。
月光漫过窗台时,我在错题本里翻到张便签。
林淮遒劲的字迹写着:"碳酸氢钠遇到酚酞会变粉红色,而我在星期三的第四节课遇到你,心跳会变成无限不循环小数。
"物理竞赛当天,林淮白衬衫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
我调试分光计时,发现棱镜支架上刻着极小的时间——正是去年秋游我们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刻。
我转头要问,却见他正用游标卡尺量我的自动铅笔,耳尖红得像实验用的氦氖激光。
颁奖典礼的镁光灯亮起时,林淮突然离席。
我追到安全出口,看见他蹲在楼梯间拼装碎落的奖杯。
水晶碎片在他掌心折射出彩虹,我才发现底座刻着两人姓氏首字母的纠缠态方程。
"摔碎的是展示品,"他仰头时喉结滑动的轨迹像抛物线,"我们的奖杯在这里。
"沾着灰尘的手掌摊开,两枚齿轮状的铜质徽章正在他生命线处咬合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