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执行官一声令下,队伍有序前进。
紫色月光刺破稀疏的枯木枝桠,在苔藓上织出蛛网鬼爪状的瘢痕。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程续夹在大部队里随波逐流,有意无意观察西周。
前后左右约二十名卫兵,各个手持长刀,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向枯木森林里凝望,幽灵一样暗淡的鬼火在漆黑中游荡,遂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因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死亡率似乎都接近百分之百。
何必费那力气。
“嘿,我叫江涛。”
一个男子从后边凑过来,循着程续目光看去:“别动歪脑筋,他们根本不怕你逃。”
江涛极力压低嗓音,用眼神点旁边的吴文明。
程续领会,权威加持的压力下,当多数人选择沉默,反抗者反而成为异类,比如刚才那个被打掉半边脸的少年。
少年怕死逃跑的行为在吴文明这类人看来,无异于背弃人类文明。
所以他选择举报,阻断别人的求生之路。
而这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潮,所以大家才一边惧怕死亡一边顺应“传统”。
“你想多了。”
程续瞟了眼吴文明,后者不屑地移开视线。
肩上忽然压下一股重量,江涛自来熟地用右臂缠住程续脖子:“小子,刚才你不怕吗?”
“麻烦你松手。”
程续微微侧身,对方反而箍得更紧。
淡淡的血腥气息扑在鼻尖,程续瞳孔微缩——是新鲜的血气。
这个人……不简单。
“脑浆都喷脸上了,还想着杀人杀鬼,够有种,待会跟我后面,咱下一个鬼洞,怎么样?”
程续深吸口气,拇指精准掐住搭在右肩的手腕。
江涛麻筋吃疼,立刻啊啊呀呀松劲,倒退着摆手:“开个玩笑嘛,要不要这么……”再抬头,不怕死的少年己混入前方人群,隐约能见半个后脑勺。
江涛咧嘴,朝那逐渐变小的黑点扯开喉咙嚎:“小子,别忘了,跟我后面!”
后腰突然被刀柄重重一顶:“保持队列距离,不要喧哗。”
“好好好,这就安静这就安静。”
江涛嬉皮笑脸地跟上步伐,一路往程续的方向不停蛄蛹………随着队伍不断深入,人们进入一片酸雾,脚下原本坚硬的碎石逐渐变成软泥。
某个岔口后,人群分散开几拨,被领向不同方向。
大抵过了十分钟,不远处的沼泽上,有一片黑色旋涡吞吐着铅灰色雾气。
漩涡目测三层楼高,那深色的涡流裹挟着暗纹,慢慢一旋一旋向中心螺旋收束。
毫无波澜,毫无生机,毫无活力,仿佛能吸走所有能量。
程续深深望着那最深的黑色,脑子里突兀地炸响两个字——鬼洞,顿时头皮发麻。
“这就是[影骸]?”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众人僵着脖颈怔怔看那近在眼前的鬼洞,一时之间心神震颤。
这时,短发副官冰冷的声音响起:“入口到了,一个[影骸]可同时存在多个时空线,前后相邻进入的人,或许能落在同一空间……”“大家可以自愿配队,三分钟内必须全部穿过旋涡,否则……”指尖轻轻叩击皮革枪套,食指勾开锁扣,短发副官红唇微启:“我不介意浪费一颗子弹。”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在场者面面相觑,眼中充满无尽的挣扎。
“请问,需要收集多少太阳遗能,才算尽了生而为人的使命?”
短发副官愣在原地,目光震愕地转向程续,因为有史以来穷其一生装满一个吊坠的人,寥寥无几。
他一个初出茅庐,不,还在茅庐里的无名之辈,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说不定,就考虑退休的事了?
程续平静的态度令她诧异:“或许……一个吊坠吧。”
“那您呢?
副官大人。”
这次轮到对方沉默。
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呵,关于这个未知世界,程续似乎掀开一角,窥探到些什么。
他简短道:“我知道了。”
说完后,他第一个迈开步伐,朝那烂到像黑洞的深邃走去。
短发副官看着逐渐消失的身影,回过神来,猛然发觉脸颊烧得缭乱,眼底怒火旺跳。
可恶!
可恶至极!
她竟被不知名的毛头小子轻视,嘲讽。
他知道了?
知道个屁!
送死的耗材!
“还愣着等饭吃?
都给我进去!”
她断喝一声,抬手示意卫兵强行驱赶人群。
…………一阵眩晕过后,再醒来,程续发现自己置身一栋洋楼内。
这里装修精致奢华,却透着股子违和,大致扫视一圈,程续来到窗前,隔着玻璃窗观望,发现诡异所在。
小洋楼宽敞的院落中央,蹲着一座破败的戏台。
描金木柱褪成灰白,或倒或塌,蛀蚀的裂缝钻出拇指粗的藤蔓。
风吹过空荡荡的戏台,撩起几乎快风化的帷幔,露出背面残存的绣字——霓裳春社。
“与戏曲有关吗?”
程续犹在失神,突然背后脚步声起。
来不及回头,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搭在他肩膀上。
程续呼吸一滞。
“小子,你跑这么快!”
原来是江涛。
程续撇开他的手:“你认识我?”
“一回生二回熟,这是我们第二次相遇,当然算老熟人……”江涛忽然停住话头,瞪圆了眼向窗外呆望。
“小子!
你看到没!
看到没!”
他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仿佛目睹一辈子难遇的奇观。
程续脊背立刻绷首,视线连忙往外探寻——破戏台、小院子、侧楼楼梯……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可江涛分明看见了什么。
甚至他僵硬在玻璃上的手微微颤抖,眉梢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收敛的惊悸。
程续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影骸]存在某种机制,限制穿越者的可视范围?
“真是不可思议。”
程续试探开口。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江涛赞同地转过脸,顿了顿:“我说,你这副性冷淡的表情跟语气,平时到底有多压抑本性啊。”
“释放!
要释放啊兄弟!”
看他反应,程续默默松口气。
两句话的功夫,人到齐了。
一共七个人,西男三女,大家陆续从小洋楼各个角落来到大厅。
他们惊叹地环顾内部陈设,最终停在窗下,透过玻璃不约而同盯着瞅某个地方。
集体惊骇到失语的程度。
当然,除了程续。
麻了……纵使程续猜到吸引其他人目光的东西并不可怕,并且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当下众人整齐划一的反常举动,很令人不安。
精致的洋房搭配荒芜的戏台确实违和诡异,不过,不足以震撼全场吧。
那会是什么呢?
程续表情愈发凝重,再度仔细观察院落布局,当睛光无意触及一角湛蓝时, 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漫长黑夜里诞生的人,第一次亲眼目睹“白昼”,习以为常的永夜,或在这一刻被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