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沉玉壶冻（一）
沈砚辞单手结印抵住孩童后心，另一只手碾碎颈间玉佩。
荧蓝玉髓化作星砂沉入潭底，水面浮现的却不是阵图，而是他强锁在元婴中的半阙本命魂火。
“师兄在发光......”小团子迷糊间向后仰倒，后脑却撞上玉石般的胸膛。
沈砚辞浸透的衣襟下，肌肤正逐渐透明，显露出经络间游走的青金色蛊纹。
十二道冰链破水瞬间，云璟珩心口蛛网金光骤亮。
噬心蛊啃噬灵脉的剧痛中，他看见沈砚辞咬破舌尖，陨玉之血凝成丝线缠住蛊虫。
本该漆黑的蛊虫突然泛起霜色，竟顺着血线反向钻入施术者经脉。
“师兄的血是甜的......”云璟珩无意识呢喃，发间冰莲却被泪珠砸得乱颤。
潭底封印应声碎裂时，沈砚辞眼底浮起千年不化的雪色——那是他封印在深处的北冥寒毒。
季婵的虚影在丹火中扭曲尖笑：“好个以身为皿！
我倒要看你这寒毒缠身的破败身子，能承我噬心蛊几时！”
流云剑斩碎虚影的刹那，沈砚辞突然呛出半口鲜血。
云璟珩被灵力托着摔进糯米莲丛，眼睁睁看着师兄一头青丝变霜发委地，眉梢睫羽顷刻结满冰凌。
昨日捏坏的泥兔突然从灰烬中跃起，驮着昏迷之人沉入潭底。
“师兄的月亮化了......”云璟珩攥着从沈砚辞发间坠落的冰晶簪，仰头望着开始飘雪的璇玑峰。
那轮亘古不变的皓月依然圆满，可簪中封存的月魄却永远少了一缕。
流云剑没入镇山石那日，沈砚辞将云璟珩的手按在璇玑令上。
小团子踮脚去够他腰间褪色的糖莲香囊，却摸到冰晶簪冷硬的纹路。
“师兄要去后山养月亮。”
沈砚辞屈指弹灭孩童发间沾的萤火，"等阿璟的剑气能劈开晨雾时......"“就带我去看月宫？”
云璟珩攥着他袖口不肯放，腕间银铃晃出清越声响。
沈砚辞苍白的唇弯了弯，将他递给了褚思婳。
广袖扫过处，闭关洞府的青玉门缓缓闭合。
青玉门阖上的第七日，云璟珩在石阶上捡到枚带霜的糖莲。
褚思婳拎着偷溜下山的孩童后领，瞥见闭关洞府渗出的冰雾正凝成沈砚辞虚影——那人广袖拂过结界，将糯米莲酥搁在云璟珩晨读的案头。
“师姐，师兄的月亮什么时候补好？”
小团子趴在结界外描剑谱，笔尖朱砂染红袖口。
褚思婳弹指震碎他腕间银铃，没答话。
昨夜沈砚辞传音入密时咳了半宿，星盘上全是冰渣。
褚思婳第三次劈开擅闯结界的云璟珩时，七岁孩童正抱着新摘的糯米莲。
荷叶间滚落的晨露沾湿禁制，隐约映出洞府内流转的星辉。
“师姐骗人。”
他指着石壁上新结的冰霜，“师兄的月亮又漏光了。”
褚思婳剑穗扫过孩童冻红的耳尖，瞥见青玉门缝溢出的蛊纹。
昨夜沈砚辞传音入密时咳了半宿，寒毒己蔓至元婴。
云璟珩的剑气削平第七座冰峰时，闭关洞府突然传来玉磬清音。
少年狂奔中捏碎传讯符，却只听到段琴音——是沈砚辞当年哄睡时哼的《浣莲谣》。
“师兄的月亮养好了吗？”
他贴着青玉门呢喃，没察觉门内琴案己凝满霜华。
沈砚辞虚按着断裂的琴弦，腕间噬心蛊正蚕食最后一段清明。
蝉鸣换作寒鸦时，云璟珩的剑气己能劈开沧暝山的晨雾。
少年赤足踏过禁地积雪，怀中捂着的叫花鸡还冒着热气。
青玉门突然洞开，寒雾中伸出的手苍白如冷玉，腕间噬心蛊纹却淡去大半。
“阿璟的剑......”沈砚辞话未说完便被撞得踉跄，少年埋在他颈间哽咽：“师兄的月亮养得比寒潭还凉。”
璇玑峰的桃花不合时令地开了。
沈砚辞倚着星盘教云璟珩煮茶，袖口滑落时露出截缠着糖霜的冰链。
褚思婳拎着药囊踹门而入，正撞见少年将暖玉塞进师兄掌心。
“再拿元婴温养噬心蛊，明年今日我就在你坟头种糯米莲。”
她摔了茶盏，却把红鸾星石嵌进结界阵眼。
窗外突然落雪，云璟珩哈着白气去捂沈砚辞冰凉的手，没瞧见那人发梢悄然化开的霜色。
褚思婳的剑穗扫过药炉蒸腾的雾气，三枚冰针突然钉在星盘艮位。
正在煎药的云璟珩抬头，看见师姐素来凌厉的眉目浸在阴影里。
“你师兄的元婴还剩几寸完好？”
她突然扣住少年手腕，灵力首探灵台，“噬心蛊啃噬灵脉时，是不是总在子时三刻暂歇？”
药杵砸在青砖上。
云璟珩看着星盘投影里浮现的画面——沈砚辞闭关洞府中，本该莹润的元婴爬满霜色蛊纹，心口处赫然插着半截冰晶簪。
“他以元婴为囚笼，把最凶的蛊王锁在心脏。
"褚思婳剑尖挑开星象图，北斗第七星正被血色浸染，"每月望日取心头血喂蛊，用北冥寒毒当枷锁......”洞府方向突然传来冰裂声。
云璟珩御剑冲破结界时，看见青玉门碎成齑粉。
沈砚辞披着霜发倚在星盘边，衣摆凝着冰碴的手正将最后一条蛊虫封入元婴。
“师姐总爱吓唬孩子。”
他笑着咳嗽，唇边冰晶随呼吸碎裂，“不过是......”“不过是把晨雾剑法逆行三十六周天，骗噬心蛊以为宿主要同归于尽？”
褚思婳甩出药囊砸在他心口，雪参须从裂缝里漏出来，“你猜我在寒潭找到多少块碎冰？
每块都凝着你被蛊虫咬碎的元婴！”
沈砚辞腕间银铃突然炸开，云璟珩这才看清根本不是铃铛，而是十二只吸饱灵血的蛊虫伪装的。
少年剑气劈开师兄衣襟，心口蛛网状的冰裂痕里，蛊王正啃咬着半透明的元婴。
“还有七个月圆。”
沈砚辞抹去唇边冰渣，将云璟珩发抖的手按在自己丹田，“等它们吃完最后这段元婴......”“你就把自己炼成蛊皿永镇寒潭？”
褚思婳的锁魂绫缠住他脖颈，“问过璇玑峰的月亮没有？”
沈砚辞突然低笑，指尖凝出半朵冰莲。
洞府穹顶应声碎裂，漫天星辉灌入他近乎透明的身体。
云璟珩的惊呼卡在喉咙——那些被蛊虫蛀空的经脉里，竟流淌着月魄凝成的银浆。
“阿璟看，”垂落的霜发扫过少年手背，“月亮从来都圆着。”
褚思婳突然挥剑斩断星辉。
碎光里浮起千道命符，每张都写着云璟珩的生辰。
她终于明白那些冰裂的元婴碎块上，为何都刻着替命咒纹。
沈砚辞在少年泪眼模糊中走向寒潭，霜色道袍被月光浸得发亮。
最后一只蛊虫破体而出时，整个璇玑峰的糯米莲突然凋谢，又在潭水结冰的瞬间重绽金蕊。
“媱姝尊者要出关了，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