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手套下的矿脉
林烈蜷缩在培养舱残骸旁，指尖触碰着昨夜凝结的呕吐物结晶——那些六边形氦-3矩阵仍在微微脉动，像一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婴儿瞳孔的紫光余韵，每当眨眼，就有一串基因编码浮现在黑暗中：**L-29**。
银发女军官的白手套抚过操作台。
真丝面料摩擦金属的声音让人想起手术刀划开纱布，而手套边缘露出的手腕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瓷白色——那是长期接触氦-3辐射的痕迹。
她正在冲泡某种茶叶，干枯叶片在热水中舒展时，释放出月球尘埃特有的锈味。
"喝下去。
"她将茶杯推来时，手套食指处突然裂开细缝，露出下方的机械关节，"能暂时抑制记忆重构的排异反应。
"茶汤表面漂浮着银色微粒。
林烈吞咽时，感到有冰冷的金属丝顺着食道爬进胃袋，在体内编织成网。
他的左眼突然失焦，视野分裂成双重影像：现实中的女军官正在调整培养舱参数，而重叠的幻象里，穿南洋集团制服的她正用机械钳夹起一块氦-3原矿，矿石内部冻存着缩小版的自己。
---战车突然降落在废弃矿场。
气压门开启的瞬间，腐锈的金属气息混着地下水的腥冷涌了进来。
林烈踉跄着踩上焦黑的砂土，发现每粒沙子都在微微震颤——那不是风，而是埋在百米深处的地幔钻探机仍在运作，它们的声波将砂粒震成悬浮的雾。
女军官的白手套在雾气中格外刺眼，像两盏信号灯指引方向。
矿洞入口处趴着一具仿生机甲残骸。
它的驾驶舱被某种利器剖开，内壁溅满己经晶化的血液。
当林烈靠近时，那些血晶突然发出荧光，拼出一段联盟军用的求救代码。
更诡异的是机甲手指——它们保持着挖掘的姿势，指缝里塞满紫罗兰花瓣，干枯的花粉在空气中形成全息投影：穿着矿工服的自己，正将一块发光的氦-3塞进婴儿襁褓。
"第七次实验的失败品。
"女军官用机械义肢敲了敲机甲头颅，它的眼罩突然弹开，露出里面枯萎的紫罗兰，"神经接驳过度，宿主大脑被氦-3结晶反噬了。
"林烈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机甲胸腔里传来微弱的《摇篮曲》旋律，音源是半融化的量子核心。
当旋律进行到副歌时，他的鼻腔突然涌出热流——不是血，而是带着蓝光的纳米机器人，它们在空中组成父亲的面容，嘴唇开合着无声的警告。
---矿洞深处的实验室像被时间遗忘的***。
培养舱排列成蜂巢状，每个舱内都漂浮着林烈的克隆体。
有些己经成年，胸口印着不同编号的条形码；有些仍是胚胎，脐带连接着氦-3晶体。
最靠近门口的舱体里，一具苍白躯体正在缓慢溶解，他的皮肤下凸起紫罗兰根系的纹路，而花朵正从眼眶里绽放出来。
女军官的白手套按上控制台。
全息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穿白大褂的父亲抱着婴儿版的自己，将注射器刺入那小小的后颈。
注射器里流动的不是药液，而是微型的氦-3结晶，它们在婴儿血管里生长时发出与昨夜完全相同的紫光。
"你父亲是第一个发现氦-3能存储人类意识的。
"她的手套突然撕裂，露出金属指骨，"也是第一个被自己实验品反噬的。
"指骨插入控制台接口的瞬间，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
克隆体们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里闪烁着相同的量子光码。
林烈突然跪倒在地，因为每个克隆体的记忆都像洪水般冲进他的大脑——他同时经历着二十八次不同的人生：在联盟基地被处决的、在联合体战壕里窒息的、在南洋矿井中融化的……最后一段记忆最为清晰：穿白大褂的自己抱着婴儿L-29，将针管刺入它后颈时轻声说："这次一定要成功。
"---月光从矿洞顶部的裂缝渗入，照在中央的巨型氦-3晶体上。
这块两人高的矿石内部，冻结着父亲的尸体。
他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掌心贴着晶体壁，仿佛试图触碰什么。
女军官的机械义肢突然分解成纳米纤维，如银色溪流般注入晶体——"他不是***。
"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父亲的声线，"是被你母亲终止实验的。
"晶体内部的尸体突然睁开眼。
它的嘴唇没有动，但矿洞里响起了父亲最后的录音："……紫罗兰开花的第三天，记得毁掉所有培养舱……"录音被刺耳的警报切断。
林烈发现自己的双手正不受控制地掐住L-29的脖子，而婴儿的哭声与地幔钻探机的声波共振，将整个矿洞震得簌簌发抖。
砂土从顶部倾泻而下，在月光中形成诡异的形状——那是母亲的脸，她正在用口型重复同一句话："他们不是孩子，是矿脉。
"当第一块巨石砸下时，林烈看见女军官的白手套终于完全碎裂，露出里面氦-3结晶构成的指骨。
而婴儿L-29的哭声突然变成笑声，它用二十八种方言同时说："欢迎参加第二十九次开采作业，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