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闺女
冷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看见姜允棠被两个粗使婆子按在竹床上,藕荷色春衫被血水浸透。
“住手!”
第二道鞭影随着破空声落下,王毓宁厉声喝止。
那执刑的婆子恍若未闻,蘸着辣椒水的牛筋鞭在日头下泛着油光,眼见着又要落在姜允棠绽开的皮肉上。
“母亲救我!”
十三岁的少女在剧痛中仰起脖颈,一截竹刺划过她洁白的脸颊,血珠顺着下颌滚落,在竹床上洇开点点血迹。
王毓宁用力夺过鞭子,狠狠抽了那婆子一鞭。
“绿俏!”
随着她一声高呼,二十多个丫鬟婆子应声涌进来,乌泱泱站满庭院。
有人按住婆子,有人扶起姜允棠。
老太太倚在紫檀太师椅里,满头金钗簌簌作响。
“反了反了,姜家竟要出个造反的恶妇!”
“造反?
您老人家倒是说说,这添寿堂用的哪朝律法?
蘸辣椒水使牛筋鞭,刑部大牢的手段倒叫您学了个十成十!”
王毓宁将姜允棠护在怀里,裙带在风中翻飞。
听那婆子的话,这种虐待施暴还不止一次。
这一大家子,真是蛇鼠一窝。
姜允棠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很难不恶毒。
没有在锅里下几包砒霜,都算她手下留情了。
廊下药炉咕噜作响,老太太揉着心口首喘气,脸色和头上戴的大金簪子一般黄。
“这贱蹄子往我的吃食里下毒!
芙儿房里的兰香亲眼瞧见,我打她都算轻的。”
“哎哟,这母女俩是要将我逼死,哎哟,哎哟……”“你们在等什么?
还不快把这个贱蹄子按着继续打!”
一个婆子刚想上前,就挨了王毓宁一鞭子。
她被打懵了,“哎哟”一声抱住胳膊,退到老太太身边。
这还是那个软弱主母吗?
她们是老太太房里的人,王氏从不敢对她们甩脸色,更别说甩鞭子。
“她试图谋杀亲祖母,就算告上朝廷,也是重罪!”
老太太气得站起来,嘴里只喊“反了反了”。
王毓宁看向惨白小脸皱成一团的棠儿,不知挨了几鞭子,疼得孩子站都站不住。
倒是老太太,不仅安然无恙,还有力气打人。
当务之急,是先给棠儿上药止痛。
“传兰香去逢喜斋。”
她又瞥了一眼老太太,“此事我会给老太太一个交待。”
老太太气得首颤抖,王毓宁向来都是伏低做小,从不敢忤逆半分,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你今日若敢带她走……”话刚出口,就被王毓宁打断。
“我乃王氏嫡女,祖父配享太庙,祖母乃清河郡主,父亲官居一品,母亲出身忠勇侯府,兄长是大将军。”
“就凭你们,竟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说完这番话,王毓宁自个儿都愣住了。
原身这么好的家世,能被凤凰男一家欺辱到这般境地?
这合理吗?
仆妇们也愣住了,这位主母进门后就是个忍气吞声的好性子。
猖狂些的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时间长了,她们竟忘记这位主母出身高门世家。
只要她一句话,她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如今主母变得狠厉,定是被老太太等人逼得狠了。
想到这些,她们不禁感到后怕。
绿俏趁机领人堵住门,横眉叉腰。
“冒犯夫人者,一律撵出去!”
自打从王家来到姜家,她就受了数不尽的窝囊气。
如今夫人性情大变,她可算能好好出口恶气了。
老太太偏不服,由丫鬟搀扶着追到院门处,冲母女俩的背影大骂。
“你出身再怎么高贵,现下也是我姜家的后宅妇人。”
“单欺辱婆母这一条,你王家就得给我们姜家一个说法。”
“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
以后连个摔盆哭丧的都没有!”
“……”王毓宁一心只想着快些回去给姜允棠上药,懒得计较。
倒是走一步疼一步的姜允棠,听老太太越骂越难听,当即就要从绿俏背上下来。
“绿俏,你放我下去。”
“今日就算将我打死,我也要同那老毒妇拼了!”
“消停些,一会伤口撕裂就麻烦了。”
王毓宁哭笑不得,老不老小不小的,这姜家的门风真是烂到根了。
“母亲才威风些,怎的又不顶用了?”
绿俏忙提醒:“三姑娘,少说两句。”
姜允棠话刚出口,便知自己失言,趴在绿俏肩上一路无话,心里始终闷闷的。
半晌后小声咕哝:“母亲方才……很像话本子里劫法场的女将军。”
王毓宁脚步微滞,记忆深处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
“妈妈抱着我冲向医院的时候,就像电视里勇敢的女超人。”
两道声音汇集在一起,令人恍惚。
回到逢喜斋,王毓宁亲自给姜允棠上药。
剪开衣衫,背上血肉模糊,新伤叠旧伤。
白净净的背,愣是没一块好皮。
莫说是亲生女儿,就是素不相识的人,看到都会心生不忍。
她气得骂道:“一家子畜牲!”
“母亲,我不疼。”
“这鞭子打在牛身上,牛都会叫几声,你疼了就喊出来,逞什么强?”
王毓宁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每犯了错,都要挨一顿打。
父母还不许她哭,一哭就继续打。
从此她再疼都不敢哭,再委屈都憋着。
小小年纪,比谁都沉默。
后来她有了女儿,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温柔,善意和包容都送给她。
可是她的蓼蓼在三岁那年就离她而去,只在她心口烙下一块永不结痂的伤。
姜允棠听到她的叹气声,眉头微皱。
“对不起,棠儿又给母亲添麻烦了。”
“不要胡说,若我是个合格的母亲,你便不会受这么多苦。”
再次成为一个女孩的母亲,王毓宁甘之如饴。
“母亲,给你看我的画。”
姜允棠兴许是想哄她高兴,不顾疼痛,爬起来展开画纸,铺在书案上。
王毓宁欣喜道:“呀,这画的是我,真像呀。”
“谁说这画不好了,这画可太好了。”
画卷右下角还写了两个小字,她正想去看,窗外传来通报声。
“夫人,兰香来了。”
王毓宁将画放下:“棠儿,画先放这,明日命人装裱,挂我房里去。”
姜允棠点点头,视线落在画卷右下角。
蓼蓼,她的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