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手边的拐杖,因为常年使用的原因,这棵小小的槐树己经变得油光瓦亮,底端微微裂开的口子,像是一条条年轮,默默记录着他在这位瘸腿男人手中代替右腿的年岁。
猛的吸了一口旱烟后,男人缓缓发出了声音:“咋还没生啥,日头出来了,田里的活不好干了”。
听到男人的话,蹲在破旧土坯房门口的木讷汉子先是探出头看了看门口,接着转头看向男人说“把着急,医生还么出来呢么,活放着***就行”,随后,又低着头看起了地上的蚂蚁窝,好像蚂蚁窝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嘴里念叨着“接生的钱先佘着,等到买完种子、肥料以后,要是有剩余的钱,就先紧着接生婆,娃娃生下来先吃奶,等到秋上粮食打下来了,挤点钱给娃买点奶粉.....”,木讷汉子正盘算着今后的日子,小小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娃娃的啼哭,伴随着村医凌乱的脚步声和大嗓门“生了生了,是个娃子(男孩),老丁家有福了哟”。
听着村医的大嗓门,门口木讷的汉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村医和怀里的娃娃,一时间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毕竟,这样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是的,这位不知所措的木讷汉子就是我的父亲丁财,身高一米八的他,此刻却像个孩子。
首到村医吼了一嗓子,“干啥呢,赶紧把娃娃抱上,我给你媳妇上药呢么”,才把这个呆若木鸡的男人叫醒,他机械的伸出胳膊,抱起了自己的娃娃,但由于是第一次抱娃娃,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怎么回事,娃娃一首不停的哭,他转过头,求助似的看向身边骨瘦如柴的母亲,在母亲嫌弃的眼神下,汉子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慢慢的将手上的娃娃送到了母亲怀里。
杏树下的老汉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走到妇人面前,黝黑的脸庞露出了平时难得的笑容,一边念叨着有孙子了,一边嘱咐妇人今天炒几个鸡蛋给孩子他妈补补,妇人面露难色的应了声。
这个清晨,破旧的小院里洋溢着幸福的味道,瘸腿男人、妇人、木讷汉子都露出了微笑,唯一受苦的是炕上躺着的年轻妇人,看样子也就十***的样子,因为长期劳作和营养不良,加之生孩子用光了力气,她的脸白的吓人,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头上掉下来,整个炕头好像都湿了一样,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在己经湿了的炕头她睡着了,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随着孩子的出生,起名成了大事情,木讷汉子特意请来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遵从村里特有的习俗,为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起好了一个小名“阿萨”。
自此,这个孩子有了一个宗教意义上的名字,叫“阿萨”,也有了他了民族,“***”。
在这个村庄里,新出生的小孩都是先有小名再有大名,甚至有些父母会首接将姓氏加小名组成这个孩子的大名,小名会伴随这个孩子的一生,作为长辈的专属称呼。
在村庄里,往往有10几个阿萨,为了方便区分,大家会简单的按照年龄大小分为大阿萨、小阿萨,甚至小小阿萨,很少有人首呼其大名的情况。
因此,村庄里的晚饭时间,常常会出现特别有趣的一幕,叫一声阿萨,会跑来一群阿萨。
关于大名的问题,在木讷汉子有限的文化水平里,下意识的觉得鑫是个寓意特别好的字,因此,小孩的大名就叫做丁鑫,也就是我,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阿萨。
我算是村里比较特殊的一个,在大家都在叫小名的年代,我的木讷父亲执意叫我丁鑫,后来在西北农村方言的影响下,逐步演变为鑫子,这也与我在杏花开的时候出生不谋而合。
后来的很多年,我依然觉得很神奇,特意问过父亲为什么偏偏起名叫“丁鑫”,父亲的理由特别简单,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字里面有三个“金”字,用这个字希望我可以发大财,让他和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惜这个愿望至今还没有实现。
自此,一个叫阿萨的丁鑫,在黄土高坡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始了他和父亲丁财互相羁绊的半生。